91-02-14 衣錦還鄉，人間官場
滾滾紅塵，你回去的是哪個故鄉？
林智勝
農曆年前，我搭著火車回宜蘭，北迴線還是一位難求。這一夜，窗外的龜山島
比以往更貼近宜蘭，蘭陽返家的遊子，看見龜山島映入眼簾，就算離家尚遠，
也彷彿覺得已經到家了。龜山島是蘭陽孩子『空氣中的哀愁與喜悅』，參雜著
難以說出的情感，與分不清是蘭雨還是眼眶中流出的淚水的感動。
回家過年是祖宗傳下來的約定成俗，不管人在哪裡，工作有多忙，有沒有賺到
錢，都必須趕回家來團聚。可是今年這個年，很多人破了這不成文規矩，留在
國外過年了。民眾們到上海過年，幾位政黨領袖則到美國與歐洲過年，當小孩
都拿綠卡，甚至是外國人，或是規避兵役義務時，即使再有成就，也奢談衣錦
還鄉了。不禁讓人想問：好好的年節，何必在異鄉，為異客？
男兒立志出鄉關、不立功名誓不還‧‧‧‧這是封建時代的出外志氣，到如今
『衣錦還鄉』的決心仍是大多數遊子離鄉背井的正面思維。漢文化重視安土重
遷，要一個人離鄉背井很困難，過黑水溝來到台灣，更是情非得已，但是，現
在離鄉背井到中國，卻是如此的簡單與頻繁。舊時代的中國人到台灣發展，總
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衣錦還鄉，結果一待四百年，那是始料未及。新時代的台灣
人民，則沈浸於十里洋場的繁華上海，不請自來，樂不思蜀。也曾幾何時，當
海外華人衣錦還鄉，還沉醉在『唐人』的眩目的光圈時，電視螢光幕上，赫然
播放著中國抗議台灣國旗在冬季奧運出現的情形。有人以『我只關心賺錢，我
不關心政治』來逃避現實、有人以走出國門，又衣錦還鄉來炫耀自己人生的『
成就』。他們的衣錦還鄉，究竟回的是哪個故鄉？
我在台北念完大學、碩士，進入立法院擔任國會助理，大約算來也有八年多了
，如今成為國會最年輕的辦公室主任，衣錦還鄉，有人問我『有沒有衣錦還鄉
的感覺』？我想多少一定有！這種感覺不是敲鑼打鼓，熱熱鬧鬧那一種，而是
情緒上和情感上。宜蘭對我很重要，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土地，我的年少狂捐生
涯與人生觀的確立在宜蘭礁溪。礁溪溫泉鄉，走過五光十色的過往，曾以以素
肌迎人，有著絕色人間的氣質，如今卻是滄桑褪色。回到宜蘭，我所關心的是
我故鄉礁溪溫泉水的問題，從鄉先輩口中驚聞：『使用超量，溫泉不熱，礁溪
溫泉有縮水危機 』。小時候印象中溫泉水溫平均都可以達到攝氏六十度以上，
現在感受則為四十度不到，我心裡急切想著，要如何解決我生長地方現在這些
問題的危機？
政黨領袖，遠赴大陸經營生意的商人們，你們關心的是甚麼呢？可知到目前的
台灣發生了多少問題？對於台灣這片土地的危機，除了政黨的縱橫杯葛與商業
利益，你們又瞭解多少？人在青春期難免迷失變壞，但如果懂得真正去愛自己
家鄉，再怎麼壞，終究會被土地喚回的，因為土地就像母親一樣。除了國民黨
百年老店外，很多政黨，其實都正處青春期，但是我們也納悶，這些政黨，正
在想些甚麼？今天我在礁溪為人認識，我行到關帝廟，行到五峰旗瀑布，行到
以前的學校，對我都有一種非凡的意義！我不是百分百衣錦還鄉，只是情緒上
可以這樣解釋。以前的人總會興建私塾、修葺祠堂、翻修祖墳，藉此來展現他
們衣錦還鄉的的風采。不過，無論是倦鳥知返，葉落歸根？抑或衣錦還鄉，回
饋桑梓？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到底還愛不愛這片土地？還關不關
心這塊土地所被人忽視的問題？台灣的問題太多，企業出走、政治亂象，如同
礁溪溫泉鄉的水慢慢的變冷，慢慢的乾涸，卻沒人注意一樣。
這一夜我回到宜蘭，有人贈我一盆蘭花，我也在思索一些問題。蘭花象徵君子
，官場升遷多愛贈蘭，蝴蝶蘭、虎頭蘭，錦上添花，幾乎已是現代人的通病。
新的一年，新科立委、新科內閣，都在過年衣錦還鄉，人間官場好不精彩。這
屆立委選後，將近一半的立委卸任，牽涉到的是將近千位國會助理與政務官員
。很多助理在老闆在位時，與高級文官聯絡，呼風喚雨，老闆去位後，走在路
上，即使連國會聯絡人也當作泡沫，視而不見。一屆選舉，有人意氣風發，卻
也有不少曾經嚐過政治滋味的大人物，小人物的心酸上演。執政黨政府來去用
人的取捨標準在哪裡？馬致遠《荐福碑》說：「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
途。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越癡呆越享有癡呆福」可說道盡懷才卻無緣用
世的無奈了。
我曾經困惑，如何在三十歲前成功？我回想自己在宜蘭成長的過去，曾經令人
驕傲的成績、在社團之間領導的才華，猶如一團灰燼，彷若黃梁一夢。一位民
主前輩告訴我：『若你是蛟龍，就去尋覓一條江河』。如今，我的江河，雖然
只是新成立小黨，卻正默默的為台灣的民主前途付出心血，源源不絕。身在立
法院，有多少日子無法返回故里，在國事如麻下，即使今天身為國會辦公室主
任，我還是如同當初念研究所一樣，一件牛仔褲，披上一件簡便的西裝，遊走
台北官場。濟南路，青島東路，中興大樓的咖啡廳裡，我喜歡跟各個辦公室的
國會助理，月旦國家大事，頗有另一種「伯倫不歸」。雍正王朝大戲裡，有一
道士在『伯倫不歸』說：『有人星夜趕科場，有人官場進刑場』，一語道盡了
多少人生的無常。沒有人能預知將來，在三年一任立委改選與台灣樂透風潮下
，飛黃騰達的人有可能一夕之間成為階下囚；現在身無分文的人也有可能在日
後家財萬貫。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虎嘯猿啼；登斯樓也
，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范仲淹的〈岳陽樓
記〉道盡遷客騷人登岳陽樓覽物的不同情懷，經商、從政得意衣錦還鄉者，在
此心胸開擴，精神愉悅；生意慘敗者，滿目愁悵。台灣政局變動不居，政務官
上台、下台，直如走馬燈，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很重要，都該留下來。但是，公
雞初啼的時候，通常天都還未破曉。『公雞到處啼叫，以為太陽是因牠而昇起
』太陽當然不是公雞硬把它給啼出來的，公雞不啼，旭日照樣東昇，但如果有
自負的公雞始終要這麼地認為，並更加賣力地到處啼叫，你除了好笑之外，又
能如何？大海遼遠，風雲莫測，意味致仕者進退不由自己，『宦海浮沉』，道
盡千古官場變幻，衣錦還鄉，不過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反映……
民間流傳有『官場賭場，黑道白道』的說法。在現實官場中，官員們把追求升
官發財、無節制的享受做為當官的目的，現今台灣政治文化的黑暗面也就越來
越精彩，從璩美鳳性愛光碟事件到黃顯洲遭強盜乾洗疑案，美酒、女人、金錢
、暴力，偷拍，入夜後的犬馬聲色、流金歲月，無一不缺。目睹如此官場現形
，我曾灰心想說，『回宜蘭吧』！卻因為離鄉背井，因為當初的春秋大夢，夢
想想到十萬八千里遠，最終想衣錦還鄉行萬里路的壯志，還沒衣錦還鄉，不甘
就這樣輕易言退，只好接受這『真實』的台北官場。寂寞，卻也從這時開始。
滾滾紅塵，萬丈紅軟，看盡起落，有人衣錦還鄉，但更多的是鎩羽而歸。『有
人辭官歸故裡，有人星夜趕科場，有人官場進刑場』，人間官場、人情冷暖，
衣錦還鄉，路卻也遙遠。希望新的一年，人間官場能夠更清新，也祝福更多的
人，能夠在最短的日子，衣錦還鄉，回到真正屬於自己故鄉，這個故鄉不在彼
岸，而是在你我共同生長的土地裡的某個小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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