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琹 川
秋天，陽光和煦了，風也清爽了，蔚藍的天空，悠哉飄遊著雪白的雲朵，陽台上孤挺花高擎的花苞競相綻放──這麼美好的日子，本來約好要同涂大姐及風信子、趙化去拜訪您的，我總擬想著，我們要推著您漫步在碧潭水湄，許久不見，他們一定有許多話要跟您說，那樣悠閒美好的情景呀!不只一次出現在我腦海裡，我靜靜地等待秋天的到臨。可秋風才起，您卻身不由己地隨著秋風飄落了，我該如何訴說心中那一份悵然與哀傷？
其實我們的緣分應是很深，只是當時並不自覺。認識您應可回溯到二十幾年前吧﹗那時在文藝活動中常會遇見您，您話不多但挺直腰桿的瘦長身影讓人印象深刻，雖然我們大多是禮貌性的問候，但涂大姐每次見到您總是感恩、崇敬，她常提起年輕時在新文藝投稿之事，想必身為主編的您在寫作上一定給了她極大的信心及鼓勵。過了幾年之後，看到您時總是錄影機不離手，只見您默默地為每一場的藝文活動錄影紀錄，又聽說您也為這一代的老作家做錄影傳記，所以那些年見到您總是忙碌的，秋水三十周年紀念辦活動，您的身影穿梭在會場中，依然是錄影機不離身，活動之後某一天，您給我們送來了秋水三十周年的錄影CD，完全是自動自發無償的奉獻，當時我並不是很清楚您的自我使命感，只覺得您真是一個熱情、熱心的人。
2006年秋水詩屋在新店市公所站捷運大樓上成立，每個月的第二及第四個星期六開放，那時候您因得了巴金森氏症及小中風，錄影工作只好被迫停止。我想您對秋水是特別眷愛的，據說您之前素有獨行俠之稱，從不參加任何社團，但這些年來您卻成了秋水詩屋的常客，每個月兩次的聚會您幾乎都會出現在詩屋，不管是詩屋舉辦活動或者詩友來訪，您總會在一旁靜聽或談往事或表達您的想法，您的思想條理而清晰，記憶力超人，那時您除了手有點抖動之外，因您不菸不酒生活規律，整個氣色仍然極佳，實在看不出已八十歲了，我心想您活到九十、一百絕對沒問題的。有一次我因事沒去詩屋，您跟風信子聊著聊著，竟提起長子尚未成家一事(其實平時您幾乎沒提過家裡的事)，之後又有一次您因事不能來，我們在詩屋裡聊著聊著，風信子竟突然說起您憂心長子未婚一事，我聽了竟然腦海裡靈光一閃，想起遠在高雄忙於事業仍小姑獨處的小妹，那時小妹在外商公司擔任南部地區業務主管，假日在嘉義大學修MBA碩士學位，您聽了謙虛的說高攀不起，我說緣分很難說何妨試試，於是我們約定日子讓他們倆在詩屋見面，沒想到兩人竟然一見鍾情，真是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啊﹗詩屋成就了一樁佳話。
您成了秋水的「親家」之後，來詩屋更是您每個月重要的事，那時您手抖得更厲害了，腳趾頭也彎曲變形了，但您仍拄著手杖辛苦的遠從信義區轉搭兩趟捷運來詩屋，一聽您來我總是趕緊拿把凳子到門口，好方便您坐著脫鞋，那裏面有一份愉悅地等待呀﹗如今凳子永遠等不到坐他的人了。時間從不曾停下腳步，我們被推著往前走，由於巴金森氏症您的行動愈來愈受到影響，終致無法前來詩屋了。那一段時間您常常進出醫院，您骨質疏鬆得厲害，也因坐骨神經的壓迫，每天必須忍受極大的疼痛，由於家住公寓四樓已無力登爬，因此只好住到新店碧潭來，這下子離詩屋只有一站的距離，好幾次涂大姐跟詩友們說好要去看您，卻又因您的狀況突然不佳而取消。這兩三年來您應該過得很辛苦吧﹗
當小妹以四十四歲高齡自然產下一女時，您和王媽媽對這孫女兒的降臨想必欣喜萬分吧﹗當年王媽媽渴望生個女兒始終未能如願，加上兩個兒子長居美國，老天爺終於讓您晚年享有含頤弄孫的日子了。而靈巧可愛的孫女也的確帶給您極大的安慰，為了她即使再大的病痛您都願意撐著，過去從不信教的您這一年來會主動找王媽媽一起禱告，我知道您多希望能看著孫女兒長大啊﹗八月一日與魯蛟、林錫嘉、文訊主編封德屏去探視您時，看您精神不錯很為您高興，在撰寫側記時因也希望能對您的創作歷程及作品特色作一概述，所以我開始閱讀您的作品，對您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一般人提到您大概焦點都放在您所錄製的一百二十七部「作家錄影傳記」及三百多部的藝文活動紀錄片吧﹗對於您的文學創作較少提及，於是我寫了「文化的守護者王璞」一文，雖遠遠超出規定的字數，但當時只覺得應該好好地為您寫一篇涵蓋面較廣且客觀的介紹文章。八月中旬父親忌日回南部途中，還叮嚀著小妹夫婦，父母是我們最大的福田，要及時把握且好好珍惜，似乎冥冥之中不自覺地已有一些感應吧！身為軍官退休的您在不到兩周之後，即九月三日軍人節這一天永遠地離開我們了──
我想您最捨不得的應是家人吧！您十足是個愛家的人，尤其您的小孫女，您住院時小妹常帶著她去看您，只因為爺爺想念萬德(孫女的小名)了，這時候您是個慈祥的長者。道昌說您七十歲開始將近十年的拚命錄影工作，是造成您失去健康的最大原因，但如果讓您重新選擇，我相信結果還是一樣的，只因為您堅信：「政治是一時的，文化卻是永久的。」而那份使命感你責無旁貸。感恩告別式上，道昌強忍著淚水說：「我爸爸這一生，大概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管對家人、對工作、對國家都是如此的認真態度……」您這一生做了許多事，尤其為後代留下了極珍貴的文化遺產，雖然風起了，您不得不離開枝頭，眾神默默，正直忠誠如您必得諸神守護──
秋水159期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