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01
午後的陽光在雲間相隔變得柔和，洩散車廂中，列車急竄過天橋後，在離總站前幾百米停下，等待站頭的另一班開走，才貫進月台。排座的對邊坐著一家，大概是父母親加兒子的組合，各人沉默不語，每對眼的視線，也分別投放在不同的位置：是窗外、是手中的書、是目楞心靈的更遠處，總之，各自沉思那些散落的回憶。三人穿上白色的棉質運動套裝、白帆布鞋，看上去是全是新的，連一點髒也找不到。雲片由微風送走，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反射之下，彷彿發亮。
西鐵車站的A 出口一邊相連大學，一邊連接中密度高尚住宅區。這家人的背影遠遠落在隧道靠牆邊旁，兒子挽著一袋東西，似是很重，蹣跚而行，父親放開拉著母親的手，膀臂搭在母親的肩上，輕拍幾下，你我相顧，就拐出去梯級離開。由總站到舊區，還得走上天橋。太陽正是當頭，天橋沒頂，曬得叫人暈眩。這個夏天是他們女兒生日的季節。天橋下一班列車開出，與路軌磨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在大禮堂的一排窗子，也能看到列車在站裏進進出出。幾個親友也相繼到來，和這家人在禮堂內張羅，打點一切。各式的東西也準備妥當，那張甜笑如糖的黑白相片，框壓不住那活脫的脾性，倒現在凝住的、只有這一絲露出大白板牙的笑容。那嫣然一笑，縱使耀目一剎，但甚麼自然定律也不能推翻，她在各人的心目中，絕對是永恆。
耳鳴過後，Mozart的安魂曲(Requiem Mass/Lacrimosa) 像如仲夏的南風吹到耳邊，女高音Maria Caniglia 婉柔詠嘆，那個七月生的她，也在七月離去。
尾聲
南柯夢裏，過了鬼門關，便是奈何橋。守橋的婆婆姓孟，在你來之前，她早熬好了湯藥，取其名為孟婆湯。你一口喝下，化掉你我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但願、你能安靜的睡、安靜的睡，我會栽葬你在茉莉花的樹下，因為我相信，只有那陣四季的芳香，才能淹沒、你一身的屍臭。
那一刻02
汽車竄遊黑夜，駛過霓虹燈招牌下，那綠暗紅稀的溜光映照，透過窗框，反影在房中的天花上。兩個人攤放在床上，仰臥看這般絢麗可煞的景致，似是畫師為這天地下色著墨後、染渲淋擦。
你的頭臚沒有挨墊在我的胸口上，兩個身體各自有禮的並排，到底是誰先打開話荏兒，忘了，只是記得大約是有關接吻。接吻在那些浪漫時代都被聖化為交換生命的呼吸、呼吸。接吻時你會呼吸嗎，我問。你想了想，好像有也好像沒有，有的時候通常會張開眼睛，對不上焦的盯著對方鼻子上的黑頭；沒有的時候就是閉上眼，感覺像游泳潛在水中，怕張開眼。
「怕張開眼」，我重覆你的話碴。夜深的客機看不到蹤影，只餘下引擎聲，遠遠在天邊低鳴。怕張開眼，那別張吧，我答道。
記得初吻的感覺嗎？初吻沒有甚麼大感覺，他送你回家，是夜吧，在大廈的閘前輕輕的吻了一下，就是禮貌的話別吻。這麼簡單麼，我似不相信初吻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我的初吻在高中時的一個五月廿五日，近家的公園，完全不會怎樣張開口伸出舌頭還得裝熟練，摟抱對方，慢慢引手輕抓髮根，在那裏打圈。最後，交換生命的呼吸不成，能交換的、只有口水。
你笑說，不用熟練，這種情況誰都曾經歷。嗯，沒有熟練的青春。
後記01
圖片是法國電影《兩極天使》的劇照，35mm film 寫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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