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太多次，特別遺憾錯過了香港回歸那一次(很多人一生的回憶)。這次終於趕上了，想不到地點在上海。
上海大舞台的門口還是呈現大陸特色，一群又群的黃牛，兜售著演唱會入場券。這些中年黃牛是最熱愛表演的一群人，無論古典音樂會、5566演唱會、或是各種球賽，他們都早早守在門口，現在他們正一邊兜售達明一派一邊賣螢光棒：「買票嗎？小姑娘買票嗎？達明一派！達明一派！香港的達明一派！要買嗎？」。
台上仍舊華麗，台下果不出其然的詭異。
潔白色的舞台，來的人沒有想像中的多，嘿，大家都去哪了？時間定在五一之前，許多人想來也來不了，訂不到機票也訂不到旅館，但那些成千上萬在上海工作的香港人呢？還是來上海的都是「非達明派」？
觀眾的年齡層偏大是自然的，畢竟表演的人沒比「寵物店叔叔」年輕太多。台前由樂迷自創的搖滾區還是有不少年輕人，連達明都嚇一跳還有這麼多小朋友喜歡我們。他們的嚇一跳令我有點心酸，就像京劇粵劇演出，看到還有年輕人來看的那種欣喜，是一種帶著悲涼的欣喜。說得太誇張了，其實是經典的力量、art的魅力。它可以千古恆久，時空只是一些增添趣味與想念的符號，感動不會褪色，只有愈來愈深。
這三年陪伴我的一直是明哥與哥哥合作的專輯，再前三年，達明一派則是我寫兩篇稿之間的中場休息音樂。有時趴在桌上，聽著聽著竟淚流滿面，不知為什麼。
他們屬於什麼？他們的迷人就在不易歸類。豔麗的打扮(明哥天生的貴族式頹廢美)像是華麗搖滾，電音也沒停過，有時又甜蜜通俗，如<每日一禁果>還有天使合音，有時很傳統，像<一二三上海灘>一唱完我腦中就自動出現「純屬虛構，如有雷…」的畫面，接著港劇就開始了。達明一派可以傳統可以迷亂(Psychedelic)，又老派又前衛，這令我迷戀。
一兩首歌之後，劉以達悶騷演出倒還省力，黃耀明又唱又跳還身兼主持早已汗水淋漓。
我左邊的約莫三十多歲的廣東男人已站起來high到不行了，但成熟的他果然不一樣，他可以一邊high一邊接手機：「嗯，沒問題，明天可以出貨，五一之前你肯定收到，先這樣，我在聽演唱會。」一個又一個的業務電話，他都不漏接，而且一掛電話就接著high，絲毫沒有被降溫，這是一種特異功能吧。
後方的一對上海男女，表現當地人喜愛評論的本色，從頭至尾講個不停，每首歌唱完，他們就冷冷地說「老靈啊，老靈啊！真是太靈了！」想到我去看F1賽車，身後的人態度也是如此，只要賽車呼嘯而至，他們就冷冷地說：「來了來了，又來了。」這些人是天生評論家，他們能享受其中，又能冷靜點評，而且總是有東西可以講個不停。
最有意思的是右後方的兩位年紀不大，但頭上已經有點微禿的男子，從頭至尾冷靜，一位腰間還插著五六支螢光棒，我不時回頭觀察他們，自始至終那螢光棒都沒拿起來搖過，害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賣螢光棒的人，賣剩下的就插在腰間順便坐下來休息。但仔細看，他們其實安靜地跟著啍唱，或許是一對同志怨偶，兩人在達明歌聲中，懷緬過去「螢光棒不會插在腰間」的青春歲月。
「万岁万岁上帝万岁，我需要的你都允许，上班放工吃饱再安睡。伴侣伴侣没有伴侣，也不觉得有必要追，太多快感太方便索取。」
<寂寞的人有福了>確實是如此，寂寞才能創作，音樂也是如此，失戀的主題總比熱戀的深刻動人。熱戀像奇蹟，那奇蹟發生，享受都來不及，偶爾有空紀錄下來，回頭看才發現那麼豔俗。原來，美好的俗氣，悲傷的竟美麗。不妨這樣想，失戀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美麗，還可以創作喲！(only optimism can survive...)
他們唱了幾首劉以達個人監製的 <麻木>，勾起我在西門町Tower Records試聽它的記憶，宛如昨日，當時被<流星>日文版震到，二話不說買下它。這又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嗎？是的。
樂隊很棒，是一場很讚的電音演唱會。不過我覺得電音有些多到著魔了，我更想在聽穿插的老歌時，稍微unplug一下。這場演唱會即使電音即使背後是多媒體，還是有濃濃的人情味。濃濃人清味讓買票的人忘了計較。
當時不計較，現在清醒了，想想一切都很不錯，但我認為這次的內容用不著這種場地，或許在更cozy的地方更自在。這裡開場閉場都有普通話廣播：「女士們，先生們，達明一派演唱會已經圓滿結束…」不在這種球場演出，票價可以減個一半吧，這次的票價之於內容成本投入，比較像「為人民幣服務」啊。以前在主婦之店聽Frente!，在國際會議廳看 Cranberries，都是很美的回憶，票價又實惠。小場地不會讓大明星變小。
以為到了＜十個救火的少年＞，劉以達會瘋起來，但明顯地，他還在耍靦腆，看來他想將靦腆進行到底。＜石頭記＞前奏一出，像唱國歌一樣，大家自覺地站起來，全場大合唱。
「絲絲點點計算，偏偏相差太遠，兜兜轉轉，化作段段塵緣，紛紛擾擾作嫁，春宵戀戀變掛，真真假假， 悉悲歡恩怨原是詐。」
亮麗的台上對照黑暗的台下，我想不少人淚眼婆娑，每個人閃過的畫面不同，強烈的想念是相同的，想念逝去的。前衛的流行音樂二十年後成了悼念的歌，達明一派，帶著我們，笑著悼念。
ps1.在安可時更有人情味，面對熱情不願離去的歌迷，劉以達的廣東國語突然變得很台灣，他說「謝謝里們，但是偶們真的混瑞了。」「混瑞」還是又唱了好多首。
ps2. 達明一派用簡體字寫出變成「达明一派」，會一直讓我想到「达能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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