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見戀人
在我還沒讀幼稚園的時候，媽媽總是將我理成一個大光頭。
因為當時環境的衛生條件很差，時常會有頭蝨、跳蚤，所以理光頭是媽媽最好的解決辦法。
另一方面是，媽媽認為我的頭髮太過稀少，鄰居的大嬸聽見就教她，說是把頭髮剃光之後，會長出更茂盛濃密的頭髮，雖然這是無稽之談，但媽媽也信以為真，就因為鄰居大媽的好心協助，迫使我小時後就像一個小男生，從來都沒有留過一頭超過肩膀的長髮。
再加上家裡的衣服都是鄰居大哥大姐穿不下的，太小的，一些好心的阿姨、歐巴桑就會拿到我家，來接濟我們，因為我們家小時候是出名的撿破爛家族。
小時後的我，最喜歡男裝，每天都穿著鄰居大哥的舊衣服，騎著竹馬，拿著竹劍，學電視上荒野金刀獨眼龍的架式，拖著一條長長的鼻涕，和一群小男生玩在一塊。
或許是先天就有這種叛逆的因子，所以往後鄰居看見我媽媽，都會要她開始給我留長頭髮，教我應該如何做一個淑女，但一切卻為時已晚。似乎，人的個性在定型了之後，就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我很喜歡將自己裝扮成男人的模樣，因為這樣會讓我感覺很帥氣，也能讓我找回一種被尊重的認同感。
這應該歸咎一個原因，那是因為早先父母重男輕女的觀念。
母親，她是童養媳，我的養外婆，並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所以她分了兩個女兒。
媽媽和大阿姨兩人年紀相差將近二十歲，所以大阿姨就顯得心機深沉。在當時，養外婆十分有錢，為人卻很小器，她有很多財產，卻被大阿姨霸佔，把持，年紀小的媽媽因此就與這些財富無緣。
應該說是我孝順呢？還是同樣憐惜女人的心理，每當母親說到她的童年是如何地被虐待和苦毒時，我就恨的咬牙切齒。
雖然母親沒有得到任何財產，但是個性憨厚的她，卻分到了養母的香火來祭拜，而且還答應，要將自己招贅，就只是為了傳這門香火血脈。於是，我父親，就這樣被我母親招贅。
打小，我父親便是一個拖油瓶，他是跟在奶奶花轎後面進別人家門的，美其名身為大哥，但卻沒有實權。
父親的能力並不好，再加上小時後不認真讀書，以致於長大後，無法取得一個高階程的工作。
當他在年輕力盛的時後，還有能力幹些低下階程的勞動苦工，但他年老之後，就開始以撿字紙來養活我們。
我是長女，是在母親引頸期盼下，得到的一個失望結果。
母親當年許下的心願，是希望能招贅一個尫，然後能生一個長男，好傳宗接代。
豈料，她連續生了三個女兒，卻沒有半個兒子，在失望之虞，她便將自己身上的枷鎖與希冀全數加諸在我的身上。
所以打小，她就時常對我進行淺意識的催眠。
譬如說，要我長大後招贅啦！要我分一個小孩跟著自己的姓啦！但我總是為此感到生氣，我心中暗想，妳憑什麼把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全賴在我的頭上呢？可我卻敢怒不敢言，這種忤逆父母的話我始終說不出口。
我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這是在我還沒十六歲之前，從來都沒有人知道的事情，那個秘密就是，我愛的並非男人，而是女人。
算算，我已經虛度了二十七個年頭，看來並不短暫，我一度想要勇敢的為愛往前飛，但是我卻割捨不下親情。唉，這說起來，真是一段漫長的故事。
憶蓮，從小就和我青梅竹馬，她很可愛，瘦瘦小小的模樣，讓人有一種忍不住就想跑去保護她的衝動。
我是在母親工廠的宿舍中出生的，在那裡住到國小四年級才被迫搬家。而蓮憶，她是在我還沒讀幼稚園時，就搬到我家隔壁的一個小女孩。
我的印象當中，她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女，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兩家卻有著天差地別的生活。
她的媽媽每天都穿的光鮮亮麗，打扮的花枝招展，令我十分羨慕。反觀我的母親卻每天必須汲汲營營，穿著寒酸，跟著父親四處揀拾破爛，字紙。
就因為如此，我們兩家並不常寒喧，而且，也鮮少有往來。我曾經因家窮而感到自卑，所幸我的生命中有憶蓮，她並不嫌棄我，同時也鼓勵我，要好好的認真奮發，找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寫到這裡，我忍不住眼眶微濕，我和她的往事，歷歷在目。
記得初次和她相見，是在一個晴空碧雲的艷陽天下。
當天，我頂著三十六度高溫的氣候，在宿舍前的廣場旁，一處沙堆上，正在製作我最大的仇人──臭蝦仔的墳墓，那時候我時常到廚房，將水桶裝滿水，提到沙堆上，再將沙子打濕，然後用手掌把散沙鞏成一個塚，最後在撿起地上別人掉落的冰棒棍子，插在塚上，當成墓碑，我還會學布袋戲的台詞：「哈哈哈哈！臭蝦仔，我現在就要將伱碎屍萬段，我是荒野金刀獨眼龍啦！」然後狠很的一腳將他的墳墓給踩碎，以報心頭之恨，誰叫他剛才要笑我們家是窮鬼，活該，哼。
突然間，有一輛金光閃閃，銳氣千條的黒頭車，直接開進我們的宿舍，英姿勃發的停在我的身邊，下車的，是一位中年男士，西裝比挺，嘴上還咬著一卷過鹹水的洋雪茄，好不氣派。
緊接著，下來一位高貴的婦人，儀表雍容華貴，談吐輕聲細語，跟我媽的粗嗓大門相比簡直是天堂與地獄。
最讓我目不轉睛的，還是最後下來的那一個洋娃娃，喔！不，她就是蓮憶，她有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紅蘋果般粉嫩的肌膚，穠纖合度的身材，一頭捲曲光亮的秀髮。
由於我們同齡，當她看見我時，我們都發出會心一笑，畢竟，孩子是最沒有差別心的。
當然，她的父母也看見了我，態度就不一樣了，他們朝我啐一聲：「沒人管的野種。」手一扯，就把蓮憶拉回他們的新家。
我想或許是我骯髒的衣服，臉孔，並不討喜，但這有什麼辦法呢？我的父母連賺錢的時間都來不及，那有時間為我好好的打扮。
我不怪他們。
但有一件事情讓我很高興，那就是，在蓮憶被扯進門之前，她問了自己的雙親：「我以後可以和她一起玩嗎？」她，沒有討厭我，耶！
雖然她的父母回答是如此傷人：「不可以，以後妳都不可以和這裡的小孩玩，妳看看他們全身骯髒兮兮，搞不好有傳染病。」
就是因為他父母這種高傲的態度，導致蓮憶在我們那一群孩子之中，最被排斥，也最被欺負，我看過她常常躲在我家屋後的菜園中偷哭，可是她卻什麼也沒告狀，我想她是真心想要和我們做朋友吧！
畢竟她是一個寂寞的獨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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