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概論CHI2460 布正峰 04010485
＜從王菀之詞的質素看香港唱作歌手的興衰＞
香港流行曲的唱片銷售額自1997年開始大減，市場萎縮，小型唱片公司難以獨自生存，大型唱片公司趁勢收購，致使現今的流行曲市場被幾間大唱片公司瓜分。唱片公司的競爭對手減少，創作高質素音樂以爭取市場的推動力亦相對減少，因為對於爭取市場，提高音樂質素的效率，比搞好歌手形象的效率遠來得低。這是筆者對市場的觀察所得。
現今流行曲市場的情況，跟香港兩大超級市場的競爭環境相似（英皇和環球唱片），兩家超市的貨品一樣（質素相當），貨品的售價亦差不多（售價相當），為了爭取市場，兩間超市不會花資源增加貨品的質素，豆鼓鯪魚一直都是那種豆鼓鯪魚（不會提高音樂的質量），亦不會引入鑽石手飾玩具精品等新種貨品（不會生產多元化的音樂），而傾向建立自己的形象（為歌手搞好形象和宣傳）和噱頭（賣唱片送戲票等）。
筆者不敢說以上的推論，跟現今流行曲的市場品味變得單調，有嚴緊的邏輯關係，只能夠說，這是筆者對市場的觀察所得。
於是在唱片市道低迷的時間，唱片公司開始大力為一班稱為「新一代唱作歌手」的歌手宣傳，強調原創和個性的音樂，吸引不甘於「流行」的聽眾，但不排除「唱作歌手」的旗號，其實也唱片公司對歌手的一種包裝手法，唱作歌手如周永恒等出道不久即如一般偶象派歌手迅速冒起又沒落。
據筆者對05和06年度香港流行曲唱片的資料搜集所知，這兩年間，所有女歌手的唱片封面都是歌手自己的寫真照，除了兩位歌手是例外。其中一個是王菀之，她出過三張唱片，＜Ivana＞, ＜I LOVE MY NAME＞和＜詩情。畫意＞，三張唱片的封面都是畫，一如獨立樂隊唱片的包裝，不過王菀之在香港流行樂壇的各大頒獎典禮獲獎甚多，所以她應當被歸納為流行樂壇歌手之列。
筆者所以會以王菀之作例，因為王菀之大部份歌曲都由個人包辦作曲主唱填詞，這無疑令她更有空間寫出個人的聲音，在曲、詞、曲三分的香港流行樂壇，沒疑相當珍貴，隨時間過去，她填詞的質素由高變低，音樂風格亦由多變至單調，其實力已經見底，這正是典型新一代香港唱作歌手樣版。響噹噹的詞人如林夕，年產百多首詞，為自己而寫的其實不多。寫給Twins的，寫給陳奕迅的，都得分別顧慮到歌手的形象，或顧慮如何配合音樂本身，或顧慮到唱片公司監製的要求。林夕在零六年的某頒獎禮中，就特別嗚謝某某能給他自由，讓他寫成＜天水圍城＞＜黑擇明＞等幾首作品，可想而知林夕所寫的詞，大部份都不能隨心所欲寫自己想寫的。
第一張專輯＜Ivana＞，收入王菀之七首作品，她包辦全部作品的作曲填詞和主唱，其中有五首的主題是關於愛情的。
王菀之的第一首最為人熟知的歌，是國語歌＜我真的受傷了＞，她包辦了作曲填詞。這首歌先由張學友主唱，在樂壇流行一時。隨後王菀之推出個人專輯，自己重唱這歌並收入專輯之中，作為專輯的第一首歌。這首歌的節奏緩慢，主調平板，令歌詞的功用在此曲最更為重要。
我真的受傷了
填詞/作曲：王菀之
燈光也暗了 音樂低聲了
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陰天了 人是無聊了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電話響起了 你要說話了
還以為你心裡對我又想念了
怎麼你聲音變得冷淡了
是你變了 是你變了
燈光熄滅了 音樂靜止了
滴下的眼淚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 人是不快樂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Repeat*)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這首詞寫的是一個人因一段感情的變質而心感受傷，用詞和語調直接自然。單論歌詞，本嫌它的情感太露有失含蓄的美感，但緩慢的節奏、平板的主調，又把氾濫的情感按下去，俗詞配悶曲構成的佳作，風格相當獨特。當時聽眾都覺得王菀之會是新一代別樹一幟的唱作兼填詞人。
在這張專輯之中，王菀之寫得比較特出的詞，還有＜一秒感動＞和＜心掛掛＞。
一秒感動
填詞/作曲：王菀之
一路以為什麼吸引著您
原來蝴蝶坐得久都要飛
或者花粉太濃太敏感刺鼻
甜蜜您受不起
當大自然定出戀愛道理
和誰緣份到打開心扉
太愛慕您的萬紫千紅
位置有多失利其實是因您歡喜
誰感動您心就在這一秒內
隨心中喜愛停留在那片花瓣上
天或會知為什您不瞅不睬
談一刻戀愛然後再想那朵花可得您欣賞
蝴蝶從來都喜歡飛舞
呆站破舊盆栽等待您的擁抱
當大自然定出戀愛道理
和誰緣份到打開心扉
更仰慕您只會更驕傲
位置有多失利難道就有了轉機
誰感動您心就在這一秒內
隨心中喜愛停留在那片花瓣上
天或會知為什您不瞅不睬
多麼不忿您為何人見人愛
幾多秒未上心就望下一刻精彩
求頃刻愛戀收放自如隨時隨地飛天遁地
蝴蝶從來都喜歡飛舞
仍能燦爛我豈可就此蒼老
蝴蝶和盆栽這兩個意象一氣貫串整首詞，「花粉刺鼻」、「甜蜜受不起」等意象隨即信手拈來，象徵了一段愛情關係，意思完整，比喻自然而貼切，雖然主題和意象不算新鮮，但仍是一首不俗的詞。
心掛掛
填詞/作曲：王菀之
這次你走我發白日夢半天
誰人來電也覺沒特別意思
只得我自己不可以麼
以後隨時停電再怕黑亦沒法子
無聊時燙衫 願望共你一起蒸發
隨洗衣機轉完又轉是你的肥皂泡
好想親你 就跳進被窩
身心浸浴甜夢裡渴望未曾天光
渴睡最好不過 時間任我拖
幸福相戀感覺在這刻純屬幻覺
(幸福不應揮霍 就當教我學會去)
愛上茶道 噴噴香水 換被單
無聊時掛畫 換舊地毯 玻璃洗擦
誰知新居太難習慣 沒有你隨時喊
以後有誰來分享晚餐 熱水爐怎關
畫面看得再入神 色彩不吸引
以前有你抱我看電視 這刻又再好
珍惜你 又跳進被窩
心好掛念 才後悔那日沒情可講
是我天生小器 撞跌了唱機
要修補不生氣 盡快打電話給你
心掛掛說的是詞中的「我」對「你」的掛念。掛念是詞人常寫的主題，詞的質素高低在於細節的描寫是否豐富獨特。＜心掛掛＞的細節相當不俗了，如「是我天生小器撞跌了唱機，要修補不生氣盡快打電話給你」，充滿年青男女生活氣息。
至於專輯中的其餘四首作品，相對地顯得平庸。＜我會記得你＞、＜原來如此＞都是以愛情為主題的歌，詞的內容是舊的，寫法不新，意象亦貧乏。＜把戲＞是抒發對生活趣味的狂想的小品，＜想飛＞寫的是俗套的道理──快樂其實一直在身邊。兩首都不是特出的作品。
＜Ivana＞的整體質素一般，但不乏充滿個性的作品，令人覺得王菀之有能力再進一步。
第二張專輯＜I LOVE MY NAME＞，收入王菀之十首作品，其中九首她自己填詞（有一首詞是她的母親用英語填的），六首主題是關於愛情的。
專輯內第一首歌＜手望＞無疑是最出色的作品。
手望
作曲：王菀之 填詞：王菀之
落葉上要寫字 願望是讓眼睛只看到善意
我要我的天使同情我廝守一輩子
花不開也看成奇蹟 枯乾的世界漫延
不要問我那故事難過極了
寂寞夜裡出現 是為著讓曙光消散了便算
我已害怕光線 停留漆黑中等變酸
天多灰也當是藍色 深居於新生樂園
軀殼在這個世上零度裡探賞
途中花瓣結霜 連手心都凍傷
又再妄想 連呼吸都灼傷 求天賜我膽量
若意識裡沒法看穿這個下場
期望你空中拖著我歌唱
手捉不到 在透明異國共舞
寂寞夜裡出現 是為著讓曙光消散了便算
我已害怕光線 停留漆黑中等變酸
星星粉碎了留痕跡 一早知願望樹絕情
不要亂碰那次傷口太深 越痛越要分心
只可惜當回憶統統結霜 連真心都凍傷
就怪我的求生聲音太響 難擁你到天上
若有天你望見世間我已著涼
原諒我不小心或太緊張
屈膝禱告 為我們下世預告
來生比你走得早 好想你擁抱
落葉上再寫字 願望是共你於天國裡遇見
昨日未了的事 靜靜讓你知
詞中的一對情人「我」與「你」生死相隔，感情含蓄深婉而且飽滿，詞人常用的Repeat慣技亦可免了。這詞出現大量意象，聽眾必須投入欣賞，因而令歌詞更耐讀耐聽。當中有詩化的句子，如「花不開也看成奇蹟 枯乾的世界漫延」「我已害怕光線 停留漆黑中等變酸」，其深度算是對聽眾的挑戰，也是驚喜。
但如果聽眾以為這專輯充滿如＜手望＞般驚喜的作品，就不得不失望了。＜手望＞在這專輯中被孤立起來，專輯內其他詞完全比不上＜手望＞。另外五首主題關於愛情的詞＜小心易碎＞、＜面斥不雅＞、＜愛自己＞、＜小天使＞和＜我想不起＞的質素跟上一張專輯的＜我會記得你＞和＜原來如此＞是同一級數，舊題材，舊寫法，欠細節，缺乏新意。
比較寫得有新意的只有＜多得你夢＞一首，寫一個孩子做夢，把詞中的「我」想像得天真善良，「我」就有了理由把自己做好，為成就孩子的夢。然而，詞的意思不多，文字卻見冗長，也稱不上是佳作。
王菀之寫成＜手望＞以後，卻仍將＜愛自己＞等較弱的作品收入專輯之中，實在是格格不入，寫＜我真的愛傷了＞、＜一秒感動＞和＜手望＞那道氣，好像無法回過來。
過了整整一年，第三張專輯＜詩情．畫意＞面世，收錄王菀之十首作品，製作時間充足，令人期侍。與以往的專輯不同，王菀之只為自己填了四首詞，而林夕填了六首。主打作品＜詩情＞和＜畫意＞都是林夕填詞的。
王菀之親自填的四首詞，全部都是關於愛情的。＜與愛人飛＞屬小品，寫與愛人同遊的暢意，但欠缺如＜心掛掛＞有個人特色的細節描寫，如「十萬里，逐段飛／滲入雲層美滿共坐客機／遇氣流纏你手臂不需要棉被／長情戲，畫日記／赤道寒流四季逐日儲起／意義在乎我將一生一世愛你／永不會捨棄」，是在曲中出現過兩次的段落，但亦不見深刻。＜滿天星＞仍然在唱不在乎天長地久的戀愛的濫調。
＜想愛不相愛＞和＜我好愛你＞的內容如歌名一樣表面，而且詞中的意象如風、雨、雲、雪、淚等，都比較陳濫，而且沒有將意象發展得更深刻，結果兩首詞都只有「想」和「說」虛浮效果。＜我好愛你＞，我認為是王菀之歷年填得最壞的詞。
我好愛你 王菀之
作曲 / 作詞：王菀之
開心因我遇上你 傷心因故事太美
相識已是種福氣 相戀締造了傳奇
開心因我望遠處 傷心因約定太遠
天空降白色的雪 收起眼淚不肯說穿
＊我好愛你 需要你
我得到你 怕失去你
緊緊擁抱過 傾心相愛過
然後結果不想太多
你心太美 好愛你
缺少氧氣會失去自己
他朝不理我 清醒不算錯
唯願痛苦一拖再拖
Repeat ＊
你心太美 好愛你
缺少氧氣會失去自己
一生都銘記 怎麼講愛你
融掉了打開的心扉
我好愛你 你好愛我
全首詞幾乎沒有運用意象，「好愛你」等露骨的字眼充斥，令詞的質感極為淺薄。回望＜我真的受傷了＞和＜守望＞這些作品，筆者實在為王菀之在填詞路上一蹶不振而覺婉惜。而王菀之為這張專輯請來林夕來填詞，似乎客觀地反映了王菀之也不再信任自己的寫詞能力。林夕的詞，明顯地高過王菀之幾個檔次。
王菀之共為自己寫了二十首詞，其中寫自己的詞佔十九首，寫愛情的詞有十五首。她的詞題材狹窄，四份之三的作品都是寫愛情的。她的詞反映她不太關切自己以外的人事，只有＜忽然起舞＞一首詞是為一個城市中的拾荒者而寫。她的詞運用的意象，大多是風花雪月等，欠缺現代人城市的質感。在05年尾寫成＜手望＞之後，她無法保持自己的水準，在06年，她只為自己的專輯＜詩情。畫意＞填了四首詞，絕對是少產，而詞的質素卻不見好，結果她得將填詞的責任移交給林夕。王菀之雖然依然為自己作曲，但音樂的風格已經定形，相信是其專用編曲班底Invisible Man技窮，或為討好市場的緣故，王菀之亦曾於歌迷會的網上論壇自言：
「多謝大家支持! 希望你懐鐘意呢首新歌. 實不相瞞, 我勁鐘意呀! 尤其歌詞, 因為借梵高悲慘既故事講出鰦我做音樂遇到既困難...有時我想做藝術味重既音樂, 又好驚唔夠商業大家會唔鐘意, 甚至唔再聽...... 」
資料來源：
http://ivana.ustage.com/forum/viewthread.php?tid=560&extra=page%3D1
王菀之因能力有限而未能貫徹創造個人的音樂，有意把音樂創作的自主權逐漸放下，首先被放下的，是詞，像以往的唱作歌手一樣，她似乎要變成一般的歌手。這正是香港唱作歌手的典型樣版，他們對香港的詞壇貢獻少之又少，依靠他們為詞壇帶來生氣，是期望過大了，畢竟可以兼精作曲主唱填詞的人不多。仿傚外國成功的樂隊如Damien Rice等，以數人的合作，一方面貢獻自己的專業技能，另一方面保持創作的高度自主，這才是為樂壇增添生氣的有效方法。
香港的流行曲歌手，以唱作歌手作為包裝，謀求在市場上暢銷的歌手為多。王菀之，是真材實料的一個，雖然質素不高。她的＜詩情．畫意＞第二版已經發售了，看來她仍能以唱作歌手的身份掙扎求存。她對香港流行樂壇詞壇的貢獻不多，但仍是流行樂壇頒獎典禮中獲得幾個獎項。若她微末的成就，能拋磚引玉，刺激一些更有實力的唱作人，或能鼓吹創作自主的風氣，也是不枉她在流行樂壇詞壇打滾一番了。
附：王菀之專輯發行年表
2005年5月：＜Ivana＞
2005年11月：＜I LOVE MY NAME＞
2006年12月：＜詩情．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