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家人 黃昏時的樹影再長，也離不開樹的根；你無論走得多遠，也不會走出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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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高速公路上，我們在小哥的九人客貨兩用車內。多數人還沈迷溫柔鄉的時刻開車出門，路上寬廣任我行，特別能享受到奔馳速度的快感。

開車的小哥不會睏倦，因為一車人太喧鬧。凌晨三時多紅毛嫂打電話要我下樓坐車時，我聽到背景傳來一大串笑聲。

今天(2003年9月13日)我們實行半夜「ㄉㄠ`」墓的計畫──別誤會，是「到」，不是「盜」，到桃園家墓。早上五時，是媽進金──也就是正式入厝的大日子。之後的行事是回三重老家誦經迴向，做三年祭。然後到新莊大哥家，為媽合爐，併入祖宗牌位。

在車上因為太過吵鬧，竟錯過了應下的機場交流道。急忙從中壢交流道轉出，還來不及回頭，小哥就發現眼前有一家全國加油站。他大喜：「媽媽故意叫我們走錯路，我在這裡加油有折扣，可以省一百多元！」車子才停下來，紅毛小嫂呼喚加油站的長髮工讀生：「小姐…」那人一轉頭過來「啊！對不起，先生…」半夜神思迷離，認人的本事也差了，請多多包涵！

途中，今年九月才剛入學明治技術學院的「兩百塊」說，我們幾乎要遲到了，希望可以趕上五時以前阿嬤的吉時良辰。阿月故意轉話，「ㄐ一 ㄏㄨ」其實正在蘆洲睡覺。為什麼？台語不靈光的「兩百塊」不能理解。他的娘，我們老大姐，想到自己老公寄宿阿月妹家，沒來「ㄉㄠ`」墓，不禁會心一笑。

我補一個笑話給他們聽。前日與波波老爺在電話中談寫回憶文章的事，波波說靈感還沒來。當時小哥正好在老爺身旁開車，一聽到「靈感」，以為是台語的「印鑑」，不斷提醒波波要我在媽的大日子千萬別忘了帶印鑑來，因為有農地的事要處理。於是「靈感」還沒講完，就突然就轉入「印鑑」的話題。

接近家墓時，魚肚白的天色裡，看到三三兩兩老人走在路旁。墓區上方有老人運動公園，他們一起床就來舒展筋骨。公園為什麼取名老人？大家討論的結果，認為原因是只有看破生死的老人，才敢到墓旁公園散步運動。小哥笑說，公園中連洗手台的設計都好像墓碑。

到家墓後，天仍未亮，在手電筒中泥水師傅敲開了家墓的門。風水師向門裡探探身子，說今天對了，磁場也好，墓裡溫度比戶外還暖和。他還發現，一旁綠樹枝頭，有喜鵲在歌唱。

哥哥們忙著清理家墓旁雜草，才三個多月，草長得又粗又壯，幾乎要把家墓包圍起來。哥哥汗流浹背，割壞了兩把鎌刀。

我們另一群人齊集在大哥、二哥的轎車旁，頭頂一大盞昏黃水銀燈給我們光明。紅毛嫂拿出一大疊鵝黃色往生紙，大家就靠著車後平坦的空間，最後一次為媽摺起元寶。

當天色漸漸亮起來後，我們為祖先上了祭品，師傅並完成了媽的進塔儀式。

我與蘭發現墓旁牆上刻有1975年留下的重修文字，不到30年間，雨水已把這一段歷史沖刷得漫漶不清。蘭說，今天不抄下的話，下次更難以辨識了。當年的撰文者波波老爸也在旁協助，我們就在半猜半認中，完成了一份家族史料的謄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