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粒麥子不死，該相信它能活下來還是不要相信？
有時我在恆光橋上走著，大氣卻冷漠地不停變換走向。我向左向右眺望，景美溪便朝兩邊展開了，一端隱沒在深坑群山裡，一端隱沒在沉鬱的雲裡，相思樹又落下了幾片葉子。
我總是看著它們在橋的一頭搖曳著，如塚，如堡，有如守護著某種超然隱密而不可洞曉之存在；它們在風中擺動，如詠，如潮，零舞的的羽葉書寫風的寂寞徘徊又無奈迢迢趕赴的落拓。葉子順著同一方向攲側，旋即又柔軟的擺向另一邊，擺動的幅度與速度，似乎揭示著某種宇宙自然生滅無情冷漠卻又多情多彩的節奏或奧秘，我便這樣看著它，看它在時空中迤邐著，說著不為什麼的謎語。
更早之前是看著軒轅家巷口的櫻樹，櫻葉柔軟，一脈雙分，鋸齒沿著完美的曲線拉開，沾滿淡綠淡紫的稚氣，向四方延伸了。國中補完習，常走過這樹下，在路燈下，光影愈趨曲折變幻，從樹頂層層篩落，迭次灑落，青綠與暗影如鱗閃動。每一根分枝的長度與角度，底層與上層的交疊，為什麼樹幹選擇了向左伸展，而不是就右邊的缺口伸展？當初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而致使右邊的樹枝受斲或折損，而左邊的枝枒卻因此而獲得充沛的供給？每當看著它，思維就像被塞進無盡的線頭，前因後果，生生滅滅，而我卻不能停下腳步仔細思索，一路往高中走去了。
再回首注意它時，它已憔悴。
我和軒轅觀察了它兩年，都不再開花了，只餘一潭斑瀾的翠綠。旁生的枝椏被挫去了好幾處，傷口留下空洞的圓。櫻樹仍然無語，默默在巷口的天空構築屬於它的城國，儘管人們依舊斲傷它，為了安全、美觀，還有櫻樹的營養問題。
又過了好些年，當我見到樹時，就好像看著一個人生或是一本國史的時候。假如，我說也許假如當初往那邊轉過去了，朗朗乾坤，是否能告訴我究竟會變得如何？擇此捨彼，人生所不能免，而又為何總是貪戀著兩得？
如果，如果人生真有如果，四年前你若不作那樣的決定，或許我也不會從此淪落不復返。如此說是極不負責任的，我之淪落本歸於我，爾後的分分合合，只是更使我們之間陷入，或抬升到我所無法歸類的地帶。輕易如空氣疏離，然而一失去又覺得情緒牽牽絆絆，隱隱地無能為力的疼痛。屬於狂熱信念悶熄後的灼痛，在乎與不在乎之間的循環辯證又不停在腦中攪拌，直到遠離了，才能發現其實心中滿是羈絆。
從我倉皇辭別的那日起，麥子仍舊不死，只是無能再去相信永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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