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早夭的生命是上帝不忍下凡的天使承受太多人世間的苦難,於是很早就又把他們召回天堂。真的是這樣嗎?我寧願它是… …。
整理物品時,意外發現我竟存放著十多年前大姊的主治大夫寫給我的信,那時我在淡水讀大二,大姊在高雄就醫,早在轉至榮總醫院前,大姊就被判了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
癌症,對於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來說,是極其殘忍的事。每天數著自己僅剩的日子,忍受著化療的痛苦,認真地對抗病魔,這段歲月是煎熬及孤獨編織成的網… …。
大姊烏黑亮麗的秀髮,在化療之後全掉光了,喜歡踏青的她因掉髮需帶上帽子後鮮少出門,常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被像冰一樣的表情取代,爽朗的笑聲變成了夜晚痛苦的呻吟。
有次整理大姊的遺物時,發現大姊在一張紙條上寫滿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會是我?我還想活下去!」上帝真不公平,想活的人活不了,不想活的人卻一直活著。人是不是要做盡壞事才活得長久?像大姊那樣善良的人為什麼活不久?
最後一次看到大姊時,我費了好大的力才勉強壓抑住臉上詫異的表情及漸漸湧上的心酸,大姊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只剩下一攤肉而沒有骨頭的人,躺在病褟上的大姊已無法自己翻身,無神的雙眼,就像她走樣的未來一樣。病痛像是嘲笑人類的脆弱似地,四處流竄在她身體各處,每一吋肌膚、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清清楚楚映著「折磨」兩字,上帝為什麼這麼殘忍!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大姊受這種折磨?我痛恨沙文主義的豬!若不是因為想為薄情的大姊夫生下男孩,以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傳統思想的大姊也不會在明知不可懷孕的情況之下勉強懷孕,以致於從葡萄胎到摘除子宮、卵巢,到轉變成絨毛癌。生男孩真的這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連命都不要!我從沒問過大姊,這樣值得嗎?我真的好想問,「如果能夠重新選擇,妳是不是還會無怨無悔的走這條路?」妳真的好傻好傻!
終究沒見到大姊最後一面,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要找人不是那麼容易,上完課回到宿舍後,才看到房門口貼著「妳大姊去世,急電家!」腦袋在轟然巨響後一片空白… …。
葬禮那天,強忍住開棺見大姊最後一面的衝動,媽媽則在一旁哭得斷腸,幾近昏厥,人的生命何其脆弱!孝順的大姊一定很捨不得媽媽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一路上跟著送葬隊伍到了火葬場,在大姊的棺木送入火化時,整顆心都碎了,火光燒著我對於沒有好好照顧大姊的滿滿遺憾。回程時,我抱著大姊的遺照,不停駐足回頭,叫著大姊的名字,深怕大姊跟丟了,忘了回家的路。
28歲,還沒完全綻放卻凋謝的花朵… …。曾經以為我也活不過28歲,現在,我卻邁進了三字頭。
大姊,妳在天堂還好嗎?這幾年過得好嗎?我真的好想妳!如果有來生,我們再當姊妹好嗎?下次換我當姊姊來照顧妳,這一次妳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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