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20日,福岡。
這幾天,月夜和里加她們越來越熟了。
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以前的她是多麼的孤僻,而現在的自己又是可以笑得多麼燦爛。
和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吃午餐、有時在下課時間害羞的去找他們聊天、然後,很偶爾很偶爾的,放學後,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隔著窗戶看著足球社練習。
5月的夕陽反射他頭髮的閃亮,她的心裡好像也隨著天氣變化跟著暖和了起來。
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目光開始追隨著慶太。
這天,上學途中,大家正在計畫小彰的生日派對。
「首先,要在誰家舉行呢?」七實問身旁的四人。
「當然是小彰家囉?」憂二說,「而且小彰家應該也會幫他慶生吧,我們也不能弄太晚。」
「可是隔天是禮拜六耶,你們不覺得應該要玩通宵嗎?」七實的一句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通宵……」慶太思索著,「可是我們人這麼多,誰家那麼大可以讓我們住?」
這時,里加跟憂二對看了一眼。
「里加,就妳家了吧。」憂二下了結論。
「里加家很大嗎?」七實追問。
「妳不也說,總有一天要讓大家去妳家玩的嗎?」憂二說。
嬌小可愛的里加,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嗯……好……那就在我家……大家可以過夜……」里加斷續的說出這句話。
「好!那大家放學回家記得跟爸媽報備。然後是蛋糕跟零食還有佈置,零食當然是買現成的,不過蛋糕的價錢……」
「蛋糕的話,我跟里加來做就好了,材料費當然是大家一起出。」憂二爽快的說,其他三人則是呆住了。
「憂二,你會做蛋糕啊?」月夜有些崇拜的問。
「嗯,里加也很會做。」憂二對我微笑。
「真是個好傢伙。好啦,那佈置就交給我們剩下四個人囉。」七實滿意的宣布。
「等社團活動結束,大家一起去採買!雪野那邊就由小冬傳話吧。」
月夜用力點點頭。
『小彰一定會很高興的,今年有這麼多朋友幫他過生日。去年他為了遷就我,所以過了只有三個人的冷清生日,今年一定不會了!』她在心裡想著。
「不是吧……這是妳家?」七實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眼前的豪宅移到里加臉龐上。即使在微弱的路燈照耀下,看不清楚那可愛如昔的臉龐,但支吾的話語讓人感覺的出,她非常窘。
「對……你們等一下。」里加丟下細微的聲音,跑向大門前的對講機。
月夜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房子,和這麼大的鐵門。
「憂二,里加是大小姐嗎?」雪野收起驚訝的表情,問向憂二。
「嗯,她爸爸是暴發戶,在五年前突然變得非常有錢,這塊地也是她爸爸買下來的。」
「野川憂二,你怎麼都沒告訴我!」七實忿忿不平的說。
「這是里加的私事,她不想告訴別人,我當然不可能說。」憂二理所當然的回答了七實。
「那為什麼……」月夜小心翼翼的開口,總覺得在這棟豪宅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更渺小了。
「那為什麼……你要建議我們來呢?」
憂二只是笑了笑,「因為我知道里加也想這麼做,所以我幫她製造機會。」
雖然才認識沒幾天,但她已經發現了,憂二很溫柔。他的笑臉讓人放心,就跟里加的一樣。只是她並沒有發現,在自己面前,他的笑容是更加溫柔。
「各位,進來吧……」里加回頭喚了他們,他們慢慢走向她。
鐵門打開了。
在里加的帶領下,他們一步一步往豪宅走去,穿過廣闊的院子,怎麼就是走不到眼前那棟宅邸的白色大門。
下意識地,月夜握住跟自己一起走在最後的慶太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碰觸到他的手。
每天的上學途中,兩人從來也沒有肩並肩走過,中間總是會有個里加;畢竟里加不在,大家也不會手牽手一起上學。
沒想到,明明是第一次接觸,卻完全沒有不協調感。兩人的手心,好像為了這一刻已經醞釀了很久,彼此之間只有熟悉。
意識到自己的手竟然做出有些逾越的動作,她想趕快收回,他卻輕輕的回握了她的手。
她心裡頓時踏實許多。
大家佈置小客廳的途中,里加慢慢說出她為何隱瞞自己家境的原因。在她小學三年級時,爸爸突然神來運轉,一夕之間成了鎮上的暴發戶,因此搬離原來的住處,蓋了這麼大棟房子。關於她爸爸的事,報紙上似乎曾經刊登過,當然小孩子並不會去注意,所以里加也以為,自己和別人一樣,沒有改變。
沒想到當時幾個和里加很要好的同學,來過里加的「新家」之後,竟然開始在班上孤立她,甚至幫她宣傳,她家有多大、家裡多有錢。在這之間,她不止一次被討過錢,也曾經受過一些看不見的傷痕。
「那些人是誰!我去把他們槍斃了!」七實憤恨不平的,開始摩擦著拳頭。
所以,里加到小學五年級,都沒有朋友。並不是所有人都欺負她,那之中也有想對她好的人,但是她已經分不清楚了,她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也有什麼目的?友誼何其脆弱,不消一個夜晚便被無聊的歹念封殺出局了。里加這麼說。
「可是妳們不是四個人一起的嗎?」月夜問。聽到里加這麼說,心裡一陣懺悔,原來之前在上學途中,她說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跟她會沒有朋友的遭遇比起來,自己不過是個佔有欲強烈、害怕孤單的孩子罷了。
「我們是小學六年級才一起的喔。」慶太解釋。
「但里加不是一點都不想交朋友了嗎?」雪野問。「還是說……」
里加繼續說。原來,在她被欺負的那段期間,憂二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身邊。所以,當憂二介紹因足球而結識的朋友,也就是慶太和七實給她認識時,她雖然緊張、抗拒、害怕,卻還是打開了心。
「當時的我雖然並不相信友情了,可是憂二一直在我身邊,那樣的信任感又讓我知道,友情並不是不可信的。」說完,里加看著憂二笑了。
「傻瓜。」憂二拍拍她的頭,里加看起來非常習慣的接受了這樣的舉動。
「不過,我們七個不是同個小學的嗎?」慶太發言,大家都點點頭答是。
「那為什麼除了憂二,我們其他五個人根本就不知道當時發生的事啊?」
「對哦,照理說當時應該傳得很厲害才對,如果說里加被欺負那麼久的話。」七實也開始回想。
「你們應該沒忘記,我們的小學有多大吧?」雪野點出重點。「一個年級至少有8班,每班35人上下,就算有欺負事件發生在隔壁班,誰也不會知道吧?」
這……說的也是。
「不過,」里加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已經不要緊了。」
七實首先忍不住這場面,「里加~~抱一個!」說完她撲向里加,給了她暖暖的擁抱。
「七實……」嬌小的里加,輕輕抓住七實的背,那小手看起來有些顫抖。
「那些混帳都打妳哪裡?姊姊我跟他們拼了!」七實認真問著里加,追著她非問到人名好去蓋布袋招呼一頓。
里加眼裡泛出的淚光很快又被她可人的笑容所佔領,悄悄藏回了眼眶裡。
『嗯,但已經不要緊了。』
回家的路上,月夜和慶太還有憂二同路,雪野則和七實一起。
「憂二和里加是青梅竹馬囉?」
「嗯,我們從幼稚園就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難怪月夜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有種很不一樣的氣氛,感覺十分互相瞭解,溫柔的笑容如出一轍。
「那慶太跟七實呢?」她轉頭問慶太。
「我跟她算是孽緣吧。」慶太嘆口氣,月夜歪頭不解。
「好像是七實黏上慶太的樣子。」憂二笑著說。「七實也喜歡踢足球,但身邊都沒有女生喜歡足球,有天她在操場上看到慶太在踢足球,就把慶太誤認為女生……」憂二的口氣從解釋轉變成幸災樂禍。
「別講了啦!」慶太越過她,制止了憂二。
「是這樣啊……」
「妳和小彰他們呢?」憂二邊接慶太的招邊問。
「是他們來跟我說話的。小彰人緣很好,他也希望同學感情都好,所以他跟雪野就來找落單的我說話。」說著說著,月夜的臉上出現幸福洋溢的表情。
等她回過神才發現,憂二笑著看著自己,慶太則看向前方,臉上也是笑著。
三個人就這麼走了好一陣,直到停在一戶人家門口。
「我家到了。」憂二走進去,隔著小鐵門叮嚀兩人,「回家小心,拜拜。」
「晚安。」她向他揮揮手。
「拜啦。」
道別了憂二,剩下她和慶太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降臨的沈默,像夜色籠罩整個天空一般,氣氛雖然沒有凝結,但兩人之間總該有些……除了心跳聲之外的聲音才對。
「呼~~今天真是嚇到了。」慶太首先開口。
「慶、慶太也很緊張嗎?在看到那棟房子時。」咦?她怎麼……有些結巴?
「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高興吧。」慶太將雙手放到腦後。
「高興?」
「嗯,感覺又多瞭解里加一些了。」他輕輕說,抬頭看向天空。「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瞭解彼此對吧。」
「也就是說……小彰他們也會對我有所隱瞞囉?」比如說交了很要好的朋友,自己卻到一個禮拜前才知道。
「這應該是一定的吧。」慶太好像知道她話中意有所指,偷笑了一下。「不過,去瞭解那份隱瞞的背後意義,不是更重要嗎?」
抬起低下的頭,往慶太的方向看去,發現他正直直的看著自己。
面對這樣坦蕩蕩的直視,她不自覺的點點頭,「我想……更瞭解大家。」
「一定會的。」
慶太的口氣並沒有像憂二那麼溫柔,但她是感覺得到的。
送月夜到家門口,她走進院子關上鐵門。
「明天見。」慶太站在鐵門外,整整肩上運動背包的背帶。
「嗯,明天見。」她臉上緬靦的笑容,帶著一絲絲的不捨。
「妳不趕快進去嗎?已經很晚了。」
「你先走我再進去。」
「這樣不是相反了嗎?」他失笑。
「你先走嘛。」有些撒嬌的口氣,讓他的心像被一隻小鳥輕啄到一樣。刺刺的、熱熱的。
「那……我先走囉。」他轉身消失在她狹窄的視線之外。
「……慶太、那個……」她又突然出聲喚他,手抓著鐵門的把手。
「嗯?」聽見她的聲音,慶太馬上跑回來。
「怎麼了?」
「你為什麼……叫我『月夜』,而不是『小冬』呢?」
她緊閉的雙唇,羞澀的表情,在等待一個「特別」的答案。
就在這一瞬間,慶太很想告訴她,自己從很久以前就在注意她了。這個有著波浪長髮的女孩,總是低著頭躲在好友身後,他不止一次看著她的表情看得失神。這份情愫,在兩人真正交談之前,他一直沒法確定是愛情還是單純的想知道她低頭的理由。
也許當我們開始注意某個特定的人,這個舉動就已經不可能單純。
現在他清楚了,自己為什麼會叫她的名字。因為他想成為她的「特別」。
但是他還不能說。
「因為那就是妳的名字,不是嗎?」他輕輕笑了。
「但並沒有人這麼叫過我……」她不知是遺憾還是難過的,說出這句話。
「那麼,就讓我這麼叫妳。」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該死!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在說「我對妳有好感」!這樣不就等於是在向她告白嗎?他並不想現在說啊!他不想這麼快就被拒絕,死也不要。但是嘴巴卻無法說出什麼「名字是父母給的最初的愛」之類無聊的話,他知道那些話對她沒有意義。
「嗯。」她抿著嘴唇,輕輕頷首。
他有些呆住了,在他內心煩惱不已、天人交戰時,她竟然輕易就接受了這怎麼聽都不單純的話語。
「就讓你叫我月夜。」她甜甜的回應,讓他們之間又拉近了一些。
心怦怦狂跳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她家門前的,更不知道現在怎麼會躺在自己的床上。
那句話,他可以當成是她也在意他的證據嗎?他可以這麼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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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最近很喜歡用是說…= =
不是啦~我是要說,終於更新了呢~(灑花灑花)
其實我一直都有在寫,只是沒有放上來。
還有就是,我很習慣多加一些對話,畢竟這群國二的小鬼,很愛講話= =
所以通常一回的份量,大概是別人的兩到三回的份量。
如果有人看完我的文章,可以給我一點意見,我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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