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真好,我要去海邊。」我一出公寓口坐下,就聽到小夏喃喃唸著。
「現在秋天都過了一半了。」我說。
「可是人家還沒有去海邊。」小夏哭喪著臉看我。
「我好想烤肉喔,中秋節應該要烤肉對不對?」貝兒也發起牢騷。
「最近有報導說烤肉會吃下幾千倍的重金屬,不太健康。」嵐提醒著。
「報導也說抽煙會得肺癌,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抽,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銀接著說。
「……。」本要接話的我,楞了一下,因為原本想講的話,竟從銀口中說出來。
我看了看銀,有點訝異。
「說的也是喔,那我們去海邊吧,去放煙火。」小夏還在那個夏天的世界裡。
「現在去海邊?很暗耶。」我忍不住發難。
「不錯啊,我也想去海邊。」貝兒覆議道。
「到底是要去海邊還是放煙火?」我站起身,把煙叼在嘴裡,說:「我這邊有仙女棒,但是我不要去海邊。」
「Muse好好喔,什麼都有。」小愛聽到仙女棒,眼睛亮了起來。
「大姐頭不喜歡海邊嗎?」貝兒疑惑地問。
「也沒有不喜歡,但就是不想去,要去妳們自己去。」我從客廳邊邊的桶子內拿了兩大包仙女棒出來。
「沒關係,仙女棒也很好。」小夏高興地接過仙女棒。
「啊!」
「不是這樣弄啦!」
「快閃開!」
幾個女生手忙腳亂地點著仙女棒,一開始燃不起來,後來突然間火花就四竄。
「好美喔。」
「嘻嘻。」
「真幸福。」
大家人手一支,在天空與地面上畫來畫去,好不燦爛。
「好久沒玩仙女棒了,上一次是小時候耶。」貝兒說。
「我也是,最後一次玩仙女棒時還在唸書。」嫚嫚也接著講。
「我沒玩過仙女棒呢。」嵐開心地看著手裡的仙女棒,朝天空畫了個愛心。
「Muse,妳常玩嗎?怎麼家裡會連仙女棒都有?」小愛問。
「……,之前本來要過年時玩的,後來沒玩,就放到現在。」我回答。
「買這麼多啊?一定很多人一起玩喔?」小夏問。
「忘了。」我說。
「唉呀,Muse記性不好啦。」小愛提醒著小夏。
「喔。」小夏看了我一眼,繼續玩著她的仙女棒。
雖然不喜歡回答有關過去的任何問題,但生活中卻常有太多事情會勾起回憶。
我沒有像她們一樣把仙女棒晃來晃去,只是靜靜地看著煙花與冒出的白煙,墜入了時間的深淵。
這兩包仙女棒是去年冬天買的,本來要跟他一起去參加花火季,可是我們在花火季的前一天分手了。
他是我最愛的人,到現在仍是,只是我們沒在一起了,我也知道我們並不合適。
以前因為我喜歡煙火,只要有放煙火的時候,他都會陪我一起去看。
我們坐在河堤邊就像一般情侶,依偎著彼此,抽著煙,發出美麗的驚嘆。
從分手之後,我便再也沒想去看煙火。
分手是這樣的,有些人會好像被傳染一樣遺留了對方的習慣,也有些人,會把一些東西遺忘在對方那邊。
「在想什麼?」銀原本站在階梯下,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坐了下來。
「沒。」我說。
「想到過去嗎?」他又問。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當然不會感覺無所謂,可是已經過去了,我是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看了他一眼,說:「男人不是都對女人的過去很在意嗎?」
「他很在意妳的過去嗎?」
「嗯。」
「所以那是妳們分手的原因?」
「其中一個吧。」
「我想也是,」他笑了笑,看了看階梯下玩得高興的女生們,說:「從她們的對話可以看出來妳有很多故事,在意妳的話會在意過去也是正常的。」
「那你呢?你是白紙還是畫?」我問。
兩張戀愛經歷如同白紙的人談戀愛通常沒什麼好下場,而白紙與充滿顏色的畫布談戀愛則差異太大;我,與之前的他,正是白紙與畫布。
「我當然不是白紙,哦,所以他是白紙嗎?」銀看了看我。
「嗯。」
「難怪,沒有經歷過失去,就很難懂得珍惜。」
「知道就好,喝酒。」我拿起手中的啤酒與他的碰杯,然後站起轉身,說:「喝完了,去倒whisky。」
「嗯。」
我走進屋,到廚房旁的酒架上拿了一瓶新的Baker’s,加冰塊倒了滿滿一杯,然後帶著整瓶whisky,回到階梯坐下。
「心情不好?」銀又問。
「為什麼?」他為什麼知道?
「小愛說的,她剛問妳怎麼不見了,我說妳去倒whisky,她就告訴我說妳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喝whisky。」
「原來讀者的功用包括了八卦。」
「也不錯啊,可以多知道一些不認識的妳。」
「你對我很好奇嗎?」我又把酒杯碰了碰他的酒瓶,喝了口whisky。
「有好奇,不過關心多於好奇,」他也喝了口酒。
「有什麼不一樣?」
「好奇跟關心的不同在於時間,好奇總會失去保鮮期,關心不一樣,除非不在意一個人了,不然就會一直關心她。」
「說的好,真會說話。」我的眼神暗了下來。
「講出來會比較舒坦吧。」
「對了,說說的你畫上的顏色,你的故事呢?我好奇。」
「真不會說話,」銀笑了笑,說:「我曾經深愛過一個像紫色又像藍色的女生,那時太年輕,不知道珍惜,在她之前談過幾次戀愛,每次都很短暫。」
「喔,你的愛情畫布顏色好像很黯淡。」
「所以想添上紅色囉。」他看了看我。
「你真的很會說話。」被他一講,我的心情頓時好了點,但只有一點。
「可是我覺得妳不只是紅色,在廚房的時候很像橘色,很溫暖,在床上的時候跟生氣的時候比較像紅色。」
「一定要提到在床上的時候嗎?」我沒好氣地說。
「沒辦法啊,看來她們今天會弄得很晚,我只能在這裡用講的而已。」他做了個遺憾的怪表情。
「哈哈,你唷。」我忍不住笑了。
「女王,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小愛鬼鬼祟祟地湊了過來。
「不可以。」我立刻變臉。
「什麼?好嚴厲喔。」小愛立刻把眼睛睜大,拼命地眨。
「感覺就沒好問題。」我說。
「可是人家好想問喔。」小愛繼續哀求。
「對阿,我也好想知道喔。」嵐也冒出來。
「到底要問什麼?」我真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妳們為什麼會分手?妳跟鍾堂?」小愛還是問了。
「……,我一定要回答嗎?」突然想將掃帚拿出來把她們掃進垃圾桶。
「求妳!」小愛與嵐共同合演少女的祈禱。
「我也好想知道。」銀竟然學起了她們。
「就,就個性不合啊。」我說。
「唉唷,這樣好籠統喔!」
「好煩耶。」再說下去我真的要去拿掃把了。
「對方長期冷淡,變得自私,用了錯誤的看法去對待這段感情,因此一個犧牲奉獻,一個心不甘情不願,於是導致分手。」嫚嫚又拿著她的小冊子開始解說:
「妳們在未來上面沒有共識,方向不同,即使深愛彼此,最終都是束縛。」
「啪啪啪啪啪啪啪。」大家不約而同鼓起掌。
「幹!」好準,準得我差點被煙嗆到。
「吊人這張牌的逆位大致是如此。」嫚嫚鞠躬道。
「謝謝喔。」我無話可說。
「是這樣嗎?」小愛又張著大眼看我。
「差不多。」我回答。
「嫚嫚好厲害喔!」貝兒再次用力鼓掌。
「那妳不是很心碎?」嵐同情地看著我。
「我,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我低下頭。
糟糕,烈酒喝多了,竟然忍不住又想到他,與我們爭執的那段。
「忘了他吧!」貝兒跟小愛說。
「怎麼可能?我是說,唉,算了。」一言難盡。
「妳忘不掉他銀也會心碎耶。」阿喜又開始同情起銀。
「阿喜,心碎是愛的代價,沒關係的。」嫚嫚安慰著有點難過的阿喜。
「讓我靜一靜,妳們自便。」我站起身,準備上樓。
「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讓妳傷心!」小愛拉著我。
「不是,我沒有怪妳們,那是我的問題。」我說。
「妳不要走嘛,一個人真的會比較好嗎?」嵐問。
「我覺得她應該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小夏說。
「可是,可是,」嫚嫚有點激動,也拉著我,說:「妳不是一直都一個人嗎?」
「啊……。」我覺得眼眶酸酸的,用沒拿酒的那隻手摀住了臉。
大家一時之間沈默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瞭解我,曾經,我多希望只要他一個人瞭解我就夠了,可是他卻是最不瞭解我的人。
嫚嫚說的沒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難過,一個人復原,直到感到絕望,才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沒什麼不好,只是,也不會更好。
「對不起,」我滿懷歉意地看著大家,說:
「我知道妳們關心我,我只是不習慣這樣,不是不願意說,也不是生妳們的氣,真的。」
「我也對不起,我真的不是因為好奇而已,我,我很希望妳幸福,所以好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讓妳這麼難過,對不起。」小愛反對我抱歉。
「我們坐下來說好了,可以嗎?」我尷尬地坐下。
「嗯嗯。」大家也跟著坐下。
我不太敢看著她們的眼神,否則會想哭,因為我不習慣交朋友,也不習慣被人關心。
「我們,曾經很相愛,我也很愛他,真的真的很愛他,我也知道他很愛我,但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怎麼了,他就是,像嫚嫚說得一樣,開始越來越冷淡,而我是一個很熱情的人,他沒有愛上別人,但他就是變了,可能他也覺得我變了,我不知道,但我沒有改變過,」我喝著酒,邊說著:
「我們大吵過好多次,然後都會憂鬱症發作,哭得很嚴重,差點無法呼吸,反正就是很多狀況,一開始他會安慰我,後來他甚至就冷眼相對,而我更加受不了這種冷漠的互動,就像是溺死在自己的眼淚裡一樣,我們就這樣結束了。」
「所以他對妳不好。」小愛說。
「不,也不是,他對我很好,只要我要求的他都會盡量做,但是,他就是不會去想,變成是我的要求很多,這樣當然也會吵架,他會受不了,而我也是,因為我根本不想要求他,我只希望我們對等,畢竟愛一個人你就會想這樣那樣,不是因為對方要求所以你這樣那樣;總之,最後我我對他的要求,只是希望他關心我,如此而已」我又喝了口酒道。
「但,那樣算要求嗎?如果連關心都要要求,也未免太悲哀了點。」嵐說。
「聽起來好慘。」貝兒雙手摀著嘴道。
「是有一點,所以,我即使愛他,也還是選擇分手,因為這樣下去我一樣是痛苦,互相折磨是沒有意義的,」把酒杯放下,我點了根煙,說:
「我一直以為只要等下去,他總會明白,以為只要時間過去,最後就會峰迴路轉,但這樣其實只是欺騙自己,因為事實上,會幸福就會幸福,會美滿就是會美滿,不是像我們這樣,辛苦的維繫著,以為只要在一起就會變好,其實不是;說穿了,我有的時候甚至會認為他根本沒有用心,否則,怎麼會看不見,怎麼會不願意這樣做呢?那樣算是愛嗎?」
說著說著,我開始有點發抖,大概是太激動了。
「Muse不要哭喔。」阿喜吸吸鼻子說。
「嗯。」我勉強地對她笑了笑。
「難過就難過,有什麼關係,不要勉強自己,勉強自己不難過也是勉強。」銀溫暖的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撫著我。
「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哭。」我忍耐著。
「那,那我先帶小夏去參觀好了,順便把合約幫妳印給她們幾個?喏,走啊!」貝兒看我壓抑的樣子,快速站起來,然後向大家使了眼色,要她們跟上樓。
「謝謝。」我低著頭,沒有看她們。
「交給你了。」嵐拍拍銀,說。
「嗯,快去吧。」銀對她們笑了笑。
貝兒上樓前把門靠了上,公寓外頓時安靜了下來。
「怎麼會有人捨得讓妳哭?」銀摟住我。
好熟悉,這句話,以前鍾堂也對我說過。
頓時,我的眼淚滴了下來,心情跌入了時間的亂流。
去愛一個人,對我來說,就像賭注一樣。
開始時他們總會有類似的言語,或者身處類似場景,也許,未來結果還是一樣,但那時我選擇了去愛。
而此刻,在銀懷裡哭泣的我,竟也漸漸想起那種賭徒般的信念。
我一直相信,時間,會給對的人機會。
只是飄盪在時間之流,我總是無法確定,過去的會不會在未來發生,現在,會不會有一天成為過去?我真的不知道。
「用力一點。」夜半,在銀的床上,我這麼說。
我原來想要的,不是自己去愛一個人的勇氣,而是,希望也有那樣一個人回應我,狠狠地,用力地愛我。
つづく
本文同步刊登於MSN女性時尚頻道
(請開喇叭,邊聽邊看,謝謝。)(〝the inevitable〞 form NANA Original Sound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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