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手機裡留下的鋼琴曲，是波特先生彈的嗎? 好好聽噢，我還以為
是你放的西低呢。」艾爾莎聽完我在他手機裡留下的樂曲後，回電給我時滿
懷著讚嘆地說道。
「嗯，是的。你聽到的曲目是蕭邦降 E大調練習曲，作品25之10，由波特
先生現場彈奏。」我心滿意足的說。「今晚，你與我同步參與了這第二堂鋼
琴課裡最精彩的部份。」
在第一堂以「聆聽」為目的的鋼琴課結束後，波特先生交給我的日誌裡已
謄寫下了日後每一堂的上課時間。知道了已與波特先生確定了鋼琴教授的事
後，我每天都喜孜孜的興奮的要命。一個禮拜才回台北一次的艾爾莎看到我
跟上個禮拜他走前一樣，沒個長進的沈浸在毫無節制的狂喜裡，冷冷地看了
我一眼，然後聲色俱厲的恐嚇著說：「你可別高興的太早，鋼琴家的脾氣都
是又壞又古怪的。我的鋼琴老師就曾經告訴我，過去她的老師是怎麼樣責罰
她，又如何的在言語上極盡可能的羞辱。他們對於犯錯好像都有著不可容許
的潔癖，你只要彈錯一個音，他們就會暴跳如雷，就好像丟了個炸彈到即將
爆發的活火山一樣的恐怖。」
聽起來真的是蠻恐怖的。
想想溫和的波特先生。「應該不會吧」我心裡這麼的想著，然後繼續咧著
嘴癡癡的傻笑。
走進擁擠狹小的琴室，第一次到琴室，有點不習慣的這只容納的下一張鋼
琴和椅子的空間。其實我們大可以不必在這裡練琴，家裡有琴，地方夠大。
可是波特先生在試彈過我的琴之後，皺著眉頭堅持我們必須在純正的鋼琴音
色下練琴，一定要聽聽真正鋼琴所發出來的聲音，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裡。
「嗯，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琴譜呢?」坐定之後，波特先生笑著說。
「...................」傻笑到一半的臉突然停格，然後開始僵硬。真是
興奮過了頭，竟然兩手空空的來上課。想到艾爾莎說過的話，我幾乎已經心
臟麻痺了。
「我...我忘記帶了。」
「沒關係，不是小米的錯，是我忘了提醒你。」硬著頭皮閉著眼準備好接
受火山熔漿岩的凌遲，突然聽見波特先生親切的說道。
波特先生萬歲!!
進入正式的課程之前，波特先生要我仔細聆聽每一個琴鍵的聲音，並且與
家裡的琴做一個比較。在聽見波特先生敲擊第一個琴鍵後，不需任何多餘的
言語，我已完全明白了他當初的堅持。這兒的琴鍵比較沈，寬度略寬，音色
實在；每一個琴鍵後的音色都帶著雋遠的回音。而我在聽見第一個音符響起
的同時，就已深深的愛上了它。
練琴的過程是非常的乏味的，反覆的彈奏一個音，一次又一次的，直到它
的節奏、情感、聲音都正確。不論是手指的姿勢、坐姿、呼吸，波特先生都
嚴格的要求著。
「很好。」
「不好，這個尾音收的不好，再來一次。」
我們就在幾個簡單的單音下反覆練習的過了一小時。
僵硬的手指在琴鍵上顯得隔隔不入，當我神色凝重並且生澀的在琴鍵上反
覆敲擊著一個又一個的音符時，波特先生突然抓住地我正在彈奏的手說:「
親愛的小米，你要把鋼琴當作是你唯一的戀人。」
在這個沒有任何譜的狹小空間裡，波特先生以著修長的手指親吻著黑白琴
鍵，彈奏了蕭邦降E大調練習曲，作品25之10，神情愉快地馳騁在情感的奔
流裡。
聽著波特先生彈奏的樂曲，思吋他方才說的話。如果這是愛情的話，這會
是多麼令人感到悲哀。這種只限於單方認定的情感，一個永遠在那兒等待你
的敲擊，沒有任何思想，單純的給予對方想要的回應的愛情。
而我只願將鋼琴當作是傾訴心聲的工具，不為著未來終有一日的剎那芳華，
不為著任何的目的與掌聲。旋律是一種思念某人的情緒，彈奏著悲傷的旋律
時，心底跟著哭泣；幸福洋溢時琴聲也跟著歡欣歌唱。
波特先生，請原諒我不願和你一樣將鋼琴比擬為此生唯一的戀人。但終有一
日你將聽到我傾心彈奏生平的第一個樂章，藉著黑白琴鍵所傾訴的愛戀。
2001/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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