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本人非常憎恨，法國著名導演阿薩亞斯還是習慣性地被許多中國影迷貼上張曼玉前夫這個標簽。作為《電影手冊》派導演，法國新浪潮傳承者，阿薩亞斯壹直堅定地走自己的作者電影探索之路，成績斐然。如今已經年過60，臉上卻始終有著年輕人的羞澀表情，說起話來卻是血氣方剛的愛憎分明。
第75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阿薩亞斯的最新作品《雙面人生》入圍主競賽單元角逐金獅大獎。影片由法國實力派明星朱麗葉·比諾什和吉約姆·卡內等出演，講述兩隊作家和出版商夫妻，面對今天世界的數字技術革新迷失方向，生活、工作和情感均受到影響的故事。影片借劇中人物之口，對於現代數字網絡技術給出版業帶來的巨變，有著深刻和引人深思的辯論，引出的其實是對今天整個世界和社會發展演變的思考。同時穿插了法國人的個體情感沖突，無比寫實和細膩的場景和對白中金句頻出，壹本正經中常常不動聲色帶出滑稽荒誕的效果。它也是導演電影中對白最為密集，最為知識分子氣息的作品，頗有新浪潮大師侯麥作品中知識分子長篇大論哲學、愛情、社會的精髓。
事實上，在我們隨後的采訪，阿薩亞斯坦誠侯麥是這部作品的指明燈，給自己於靈感和借鑒。此外，作為壹個探索數字技術帶來社會發展並和傳統碰撞的作品，導演卻刻意避開高清的數字拍攝，選擇了具有膠片質感且不足夠清晰的16毫米來完成，無言中也是對今天的世界作出壹份表態。
新浪娛樂：這部影片創作為什麽會選擇書籍和出版社為切入點？
阿薩亞斯：我曾經在電影手冊工作，妳知道它有自己的出版社，所以說這是我生活中的壹部分。我還研究了出版界的新方式，哪些方面正在發生改變，涉及到哪些事物。各種報紙，也卷入到出版行業的演變中。在編寫劇本時，我吸收了很多關於出版界的內容。就像劇中的角色，當我意識到最終出版界的未來是電子書，開始對此關註。但這並不會讓讓傳統書籍消失，有的人就更喜歡書籍，妳知道，我有壹個八歲的女兒，她就喜歡讀書，就像我自己，到現在為止的整個壹生，都喜歡和紙質書籍接觸的感覺。
對我來說，這部電影講述的是更廣泛的事情，是關於我們面對改變的能力，我們應該準備好的對應方式。世界因為不同的原因、以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時間不斷變化著。豪無疑問，當代世界變化的引擎壹直是數字變革。問題在於我們該如何觀察這壹變化，如何接受它或者不接受它。
新浪娛樂：影片中有很多幽默的地方，妳是想嘗試拍攝壹部喜劇嗎？
阿薩亞斯：不是，我想拍得是壹部類似於論文的電影，這個影片計劃壹開始的時候，更像是在寫壹篇觀點文章。我喜歡拍電影，可是妳知道在今天想去拍攝壹部有關觀點的影片幾乎就是不可能的，因為這被認為是過於抽象、觀眾還沒準備好觀看、電視臺會認為這很無聊……如果妳寫壹部關於想法的電影。妳認識的人就會懷疑，說怎麽可能在電視臺找到資助，在電視的半夜節目中又怎麽可能播放呢？而我就喜歡做這樣被大眾禁止的事情。不過漸漸地我意識到，這不僅僅是探討數字革命的觀點的電影，它也是壹部講述世界如何變化的喜劇。
我嘗試討論關於世界變化。既是關於出版界如何改變的話題，也可以與電影有關，思考我們看電影和制作電影的方式。這是壹個有普遍意義的話題，我試圖融入我的敘事。出版商要依賴於他的金融狀況，並不真正關心出版，主人公有錢，卻沒有道德。雖然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個壞人，只能說網絡或者別的行業工作對他都是壹樣的，重要的如何掙更多的錢。我就是想要探索現代社會的金融化的現實到底是怎麽回事？
新浪娛樂：我們可以理解影片其實是妳自己內心對此思考獨白的外在表達嗎？
阿薩亞斯：是的，當我寫作的時候，我深信世界的改變是通過辯證的模式進行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創作者某種程度上是妳所執導的影片的所有角色的總和。我們每個人都既是傳統主義者又是實用主義者，對未來充滿關註，這是壹個內心的持續對話。
《雙面人生》劇照《雙面人生》劇照
2、電視劇制作和流媒體：我天生有逆反心理，去做與潮流相悖的事情
新浪娛樂：您是怎樣看待電視系列劇這種制作方式呢？
阿薩亞斯：我認為這中間肯定有壹些非常有趣的東西，只是不適合我。我這麽說，是因為當妳是壹個導演時，妳經常會有這種荒誕的被認為應該去拍電視系列劇的壓力，因為這就是金錢。妳的制片合作人，妳的好朋友，每個人都會問妳為什麽不拍電視系列劇呢？這個那麽容易拍，還可以得到很多錢，而制作電影有多麽復雜，且很難找到融資，人們也不總是喜歡這些電影。現在有了許多電視系列劇，很多人都是系列劇的粉絲，這或者有非常積極的東西在其中，但妳知道，也許是因為我天生有逆反心理，推著我去做與潮流相悖的事情。在現代世界中，探尋電影發展創作的確切空間到底是什麽會很有意思，而不只是理所當然地認為系列劇是統治壹切的第壹。
新浪娛樂：現在電影拍攝也有很多資金來自流媒體，這是否也改變了您的電影拍攝方式？
阿薩亞斯：唉，不完全是。也許將來會逐漸有所改變吧。但是老實說，我認為法國的電影拍攝融資體系始終沒變。它當然會發展，這是所有事物的命運，不過，現在還主要是國家和德法藝術5臺、法國+臺等幾家電視臺和海外的銷售為主的資金來源，在法國由網絡大筆贊助拍攝影片的例子還沒有。妳知道出於某些原因，我幾乎是在法國拿到政府補助最少的導演，因為我的電影經常是遊走在法語和英語之間，所以他們認為我不需要資金幫助。
新浪娛樂：您在家訂閱Netflix了嗎？
阿薩亞斯：不，我沒有，我有壹個8歲的女兒，卻給我很大壓力。因為我家保姆定了網飛，她不停問為什麽我們沒有呢。
新浪娛樂：在您看來，再過三十年，出版行業和大銀幕會發生什麽變化？
阿薩亞斯：我不知道。我能說的是，就書籍而言，出版方面的數字革命已經存在了壹段時間了，人們仍在購買書籍，而且我自己購買的書籍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多。在電影方面，孩子們還是會去看電影，他們喜歡看遊俠，或者真正的超級英雄。現實情況是，電影依然是最便宜的娛樂形式，這也是為什麽那些青少年會帶著女朋友去電影院。即便是人們通過互聯網觀看電影，也有壹個非常強大的根深蒂固的電影文化，盡會有這個那個的博客說現在的電影比起上個世紀70年代的鮑勃和意大利吸血鬼差遠了，但他們還是會對電影、電影與自身歷史的關系有所了解。妳知道有興趣的人，總會找到自己的方式。電影是會繼續留下來的。
新浪娛樂：談到電視和電影的交叉，2010年妳就拍攝了講述大毒梟的迷妳劇《卡洛斯》，這是比其他人先行壹步？
阿薩亞斯：《卡洛斯》對我來說就像壹種詛咒，讓我失去了很多時間與那些希望我拍攝連續劇的人打交道。但是他們來到我身邊時，我會立刻嚇跑他們，因為基本上他們想要我做的，正是我要做的事情的對立面。妳知道，我拍《卡洛斯》的時候，沒有人來跟我討論劇本，任何時候都沒有人幹涉我該如何如何去拍。他們允許我用cinemascope寬銀幕拍攝，用各種不同語種拍攝，全都是不知名的演員。我們壹共有壹千壹百萬美元的預算，但是相對於影片的拍攝要求，並不是很多錢，卻是很嚴肅的投資，我擁有絕對的拍攝自由。開玩笑的時候，我會把《卡洛斯》形容成壹艘海盜船，我們在世界各地旅行，就像沒有監督的孩子壹樣。我們沒有制片人，因為他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拍攝現場。沒有人討論我們的每日成果，我向他們展示了我最後的電影版本。所以說它與今天工業體系下的電視系列劇的拍攝方式完全相反。現在人們誤解很深，他們找上門來，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給出我當年那般的拍攝自由，他們完全沒有準備好。那壹年《卡洛斯》非常成功，是法國+臺的歷史上唯壹壹次贏得金球獎的作品。
新浪娛樂：影片借壹位角色之口說出壹句重要的話：要想維持壹切，就需要我們改變所有的壹切。這也是您的觀點？
阿薩亞斯：是的，它是我心中想法的照應。
新浪娛樂：妳是最早討論數字世界的障礙的導演之壹，人們對它又愛又恨，這很難得，妳覺得今天的人們是否都擁有雙重生活，壹個數字的壹個真實的，或者這僅僅是主人公的經歷而已？
阿薩亞斯：影片是有關欺騙的故事。的確，裏面的人物都有兩種生活，壹個是真實的，另壹個是作家作品中虛構的生活。這也多少有點像《錫爾斯瑪麗亞》那部電影中講演員該如何在舞臺上、在社交媒體上展示自己，去探討演員是怎樣擁有某種平行的雙重生活的，我的意思是說電影明星在社交媒體上有著平行的生活。
新浪娛樂：這也是您的個人情況嗎？
阿薩亞斯：不，我不是。
阿薩亞斯（劉敏/圖）阿薩亞斯（劉敏/圖）
3、創作：某種意義上侯麥就是我這部影片的指明燈
新浪娛樂：影片中有許多場景非常喜劇，其中就有朱麗葉·比諾什扮演的角色拿社會中真實的自己開涮，非常有趣？
阿薩亞斯：在我拍攝《錫爾斯瑪麗亞》的時候，對於其中喜劇部分的展示，我們在演員和演員扮演的角色之間拉開距離。我的意思是說故事總是有兩層，壹個是朱麗葉·比諾什本人，壹個是和朱麗葉·比諾什本人非常接近的她扮演的的角色。壹定意義上，兩者之間的空間就是某種形式的喜劇。我註意到這樣的表現很有效，所以嘗試再次拍攝它。
新浪娛樂：您是在選演員的時候邀請朱麗葉·比諾什的嗎？
阿薩亞斯：不是，在我的劇本創作時，已經想到她了。但是並不敢保證她就壹定會同意，所以我非常恭敬低調地把劇本送給朱麗葉。告訴她她並不是影片的主角，影片更像是壹個群戲，但我相信妳成為其中壹員壹定會很開心。不過我想如果有更重要的角色她會更高興，因為這是演員的運作方式，尤其是當演員是妳的朋友的時候，也需要保持壹些基本的禮節形式。
新浪娛樂：今天依舊給妳靈感的老導演還有嗎？或者說新電影技術正在成為妳拍攝的寵兒？
阿薩亞斯：我的靈感來自於我對周圍世界的觀察。當妳是作家時，妳必須盡可能地了解妳周圍的世界。以及它是如何發展的。因為妳是在代表它，所以妳不應該成為舊陳詞濫調的囚徒。妳必須要知道周圍世界如何在變化，並且努力適應它。技術不會取代藝術。當然我對技術感興趣，因為它改變了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體驗，或者說是，過濾了我們與世界的關系。
新浪娛樂：電影講述的是現代社會的發展：數字圖書、電影等等，但妳卻選擇了使用非常傳統的膠片攝影，為什麽？
阿薩亞斯：是的。妳知道的，我認為人們應該能夠反省自身和現代世界的關系。我自己也從來也沒有拍過數字電影，這並不是說有什麽意識形態上的否定，只是我覺得電影用膠片儲存會更好。而且我對膠片有更深的感情。妳看現在膠片又重新回來了，很多年輕的電影導演像以前壹樣，想要用膠片拍攝電影片。幾年前，每個人都覺得使用電影膠片已成為過去，而我卻認為它是電影的現在和未來。這部電影中使用十六毫米拍攝讓我很興奮，因為它很像埃裏克·侯麥晚些時候拍攝的作品，某種意義上侯麥就是我這部影片拍攝的指明燈。我從侯麥那裏學到的重要壹點就是，妳如何以壹種輕松幽默的方式與現代世界相處。這尤其讓我想到了他的電影《大樹、市長和文化館》，這是他最輕松的壹部作品之壹，片中他談論政治、講述世界變化的方式、講述城市化……以如此輕松睿智的方式做到了這壹點，比壹部簡單直接的政治電影更為深刻。
新浪娛樂：是否可以在影片中作家的角色上，找到您本人的影子？
阿薩亞斯：是的，我認為自己是其中的老字輩角色。我和這部影片中的人物是有關系的，當然，我比劇中的角色更有道德些。但除此之外，我認為所有的小說都是由妳的生活經歷所滋養的，漸漸地就成為妳創作劇本時的工具。因為妳必須要了解妳所描繪的情感，可能希望穿越它們才可能最終捕捉到它們。就這樣，壹層又壹層累積，妳從起點開始越走越遠，最後電影拍攝完，它並沒有超越妳之前所有的認知，因為修改劇本時妳已經過濾了妳所知道的壹切，和劇中人物有了交叉。然後，當妳與真實的有血有肉的演員在攝影棚拍攝，以及最後編輯合成，電影會再次發生變化。所以到最後已經走得很遙遠了。
新浪娛樂：我們第壹次看到朱麗葉·比諾什和吉約姆·卡內二人在大銀幕上做搭檔，這個組合很新穎，為什麽會這樣選擇？
阿薩亞斯：是啊，他們從來沒有演過對手戲。朱麗葉是壹個自然的選擇。吉約姆是他那壹代中我最喜歡的演員之壹，我壹直認為他有壹個非常強大的銀幕存在感。我感覺在他身上可以找到類似的東西，所以毫無疑問他也是我的第壹選擇。
新浪娛樂：您和很多法國重要演員都有過合作，是否會在心裏有壹個打分表，排隊選擇妳喜歡的演員？
阿薩亞斯：不，我腦袋裏沒有這樣的列表，因為是自然而地由創作的角色來定奪。妳為影片選角，總是因為彼此之間的化學反應。當妳拍電影的時候，就像是畫布上的顏色，妳需要找到合適的平衡。在演員上我壹直非常幸運，壹直可以根據確切的細微的差別，找到想要的所有演員，並且和他們相處得非常好，這也是壹件非常好的事情，大家彼此融洽，是壹個給電影加分的事。
4、導演是以自由來定義的，好萊塢公司永遠不會給我需要的自由
新浪娛樂：我聽說您的下壹個電影將會和史泰龍合作？
阿薩亞斯：是的，希望明年會拍這部電影。壹部幾年前就開始考慮的電影，但是因為太昂貴了，很難融資，這是壹個誇張地講述好萊塢的故事，故事涉及到許多電影明星，公司、制片人等等，所以成本很高。拍攝之前，就已經要花費壹大筆錢。拍攝本身只需要壹點錢，而拍攝歷史上的人和背景，則需要大筆資金。這部電影制作很難。它是壹部基於七十年代芝加哥真實故事的黑手黨電影。完全是壹場災難，電影幾乎就要開拍，投資人卻在開機二十四小時之前撤了資。這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是在拍《私人購物員》之前，《錫爾斯瑪麗亞》剛剛結束。那時我在多倫多已經準備了兩個月，所有演員都到位了，我們已經有了官網，有裝滿卡車的所有設備，而投資人卻在拍攝前二十四小時撤資。那時我們和史泰龍也聯系了，無論是作為作者、導演還是演員，我都是他的粉絲，他也願意拍。片中他扮演壹個非常真實的叫做托尼·阿達多的黑幫老板，是七十年代芝加哥暴徒的頭目，那個時代最重要的黑手黨之壹。
那個項目的歷史是如此荒謬，簡直瘋狂，讓我意識到系統的內部運作問題。因為接觸到我從未接觸過的東西，理解以前從未理解的事情，我對美國電影體系的運作方式越清醒，我就越討厭它，簡直是鄙視它。對我來說，法國體系和美國體系是完全對立的。因為在歐洲和法國體系中，有非常多的自由空間，非常多的愉悅空間，拍攝電影的過程中有享受的樂趣。而整個好萊塢系統制作是基於恐懼，基於權力關系，這是壹個極度男權的世界，我壹點不喜歡，在這個系統中完全無法起到作用，我需要心情愉悅開心才能拍電影，而且我需要和我壹起工作的人都很開心，否則它不值得。當我在今天看到很多好萊塢大片，我認為美國流行電影在歷史上從來沒有這麽糟糕過。要知道我是我是好萊塢主流電影的愛好者，我曾經很開心看好萊塢電影，而現在當妳拍壹個超級英雄電影的時候，裏面有七個超級英雄，那麽每個人都需要有相同的出場時間或者類似的東西，就像是律師事先討論好的那樣。我真的覺得這壹切很無聊，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執導都是千篇壹律，拜托了，明明就有很更多有趣的拍攝超級英雄的方法。
新浪娛樂：妳和壹些好萊塢明星有過合作，這與和法國本土的電影明星朋友合作有什麽不同？
阿薩亞斯：我非常幸運，可以和克裏斯汀·斯圖爾特這樣的天才演員合作，但我認為聰明的演員或多或少都以相同的方式運作。妳知道他們喜歡妳給他們空間、自由，時間、尊重，等等，妳知道這是壹直以來，我們與所有演員良好合作的方式。但有時與壹些美國演員會有所不同，他們有更多的方法、文化層面上的要求，他們希望提供故事的動機、背景，而我既不喜歡提供背景，也不喜歡解釋動機。因此我必須給他們解釋這個，他們需要適應，因為拍攝現場我不喜歡說太多，認為話語會泄漏某些東西。我總是有這樣的感覺：如果我告訴他們太多關於人物或場景，那會降低事情的復雜性。我認為他們必須像現實壹樣去接近它，而不是考慮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進入角色。
新浪娛樂：近年來妳拍攝的影片從內容到風格上非常不同，譬如說前作《私人采購員》相？
阿薩亞斯：是的。《私人采購員》是關於人的內心世界，而這部電影是關於社會的變化。當妳是壹個導演，或者作家，妳總是站在事情中間的某個地方。妳既有自己的內心生活，也有更廣闊的社會生活，我並不認為兩者間存在矛盾。
新浪跪了：妳參加過許多屆戛納電影節並獲過獎，這次又來到威尼斯電影節，電影節的獎項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麽？是壹種肯定嗎？
阿薩亞斯：（思考、猶豫），不是。因為現在這部電影已經完成了，這時候我所關心的通常是我的下壹部電影了。因為這時的我與電影是壹種矛盾的關系。談到那個決定性的時刻，就像我拍攝的《清潔》在戛納，影片很成功，張曼玉獲得了戛納最佳女主角獎。但這之後我花了三年時間才拍完下壹部電影。因為某些原因，在法國我很難融資，因為覺得妳面對的是英語制作，應該很容易得到認可和資金，在美國我卻找不到電影融資。於是被卡住了，因為在美國憑借《清潔》的成績我找不到資金，它不是壹部主流商業電影。所以說壹旦法國電影融資系統對我不起作用時，我就有大麻煩了。嗯，有點開玩笑了，其實我很高興電影能夠得到認可並獲得戛納大獎。但當我拍電影的時候，這並不是我腦子裏的想法。
新浪娛樂：如果說這時候好萊塢大公司打電話給妳，邀請妳來拍漫威系列什麽的，您會接受嗎？
阿薩亞斯：不，坦率地說，我不會考慮的，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會發生。再者，即便它發生了，我不會考慮它。因為對我來說，導演是以自由來定義的，好萊塢公司永遠不會給我需要的自由，它根本不存在，這不是系統運作的方式。有可能他們會給妳很多錢，當這甚至也不確定。在我的電影制作生涯的最初，我就決定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自由，那種在歐洲電影拍攝體系裏的自由，在好萊塢永遠也不會得到。我有興趣拍攝英語電影，包括大預算電影，但是是美國以外的融資，在美國以外的地方拍攝。我可以有最後的定奪權。
新浪娛樂：我們說法國電影體系可謂全世界最好的制度之壹，它鼓勵年輕有才華的導演，不過，現在世界已經變了，曾經規定的影片上映時間順序的限制，出現了問題，比如說和Netflix的沖突，尤其是在戛納電影節上。對此您怎麽看？
阿薩亞斯：我的觀點是，現在的法國電影體系真得很好，因為它保護電影，它是世界上年輕人拍攝電影、也是處女作、或者女性導演作品最多的國家，法國電影體系遠非完美，（笑）而且它也不支持我，我本不應該對其大張旗鼓地表揚，但我真得認為這是壹個偉大的系統。但是它也必須適應新問題，關鍵是妳需要以聰明的方式去適應。譬如影片中壹個人物說，妳最好是選擇妳想要的改變，而不是妳還沒有做好決定的改變。妳必須警惕眼前的壹些表面假象，保持頭腦清醒，但妳也要非常清楚妳的價值觀，保護自己的價值。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每個個體全力捍衛自己的價值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這才能獲得最終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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