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645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意義是人心在當下的生活經驗中創造出來的，然後就保存在歷史裏。而所謂歷史（指意義的歷史不是事件的歷史），雖仍存留在人心，卻也記錄於文字與象徵物之上。

在這裏我們不免會有一個疑問：意義到底是保存在人心還是文字事物之上呢？若實在於人心，那麼所謂記錄於文字、徵象於事物又是什麼意思呢？這紀錄與象徵對意義的保存又具有怎樣的功能作用？

原來，意義雖根本是保存在人心，卻由於人心會遺忘，所以有必要形諸文字、附於實物，以為提醒；又因為意義有從此心傳送於他心的需要，所以也得有文字、意象物以為傳播的媒介。不過，歷史的文、物紀錄雖有上述功能，意義仍不能說是保存在這些文物紀錄之中，而仍只能說是保存在人心。

乃因所謂意義或說道，本來就是指人心所感受體驗到的一種永恒感（價值感、無限感、自由感、神聖感……），既然是一種「感」，當然只能存於人心。

但人心為什麼會忘呢？原來所有感都是發生於當下的，永恒感也不例外。所以當事過境遷，所感者也自然煙消雲散。而我們在心中所記得的，其實已非那感的本身，而只是其記錄了！只是這記錄於大腦皮質的資訊，的確會因生理的不穩定性而遺忘，所以要在大腦之外留一個文物紀錄的備份（連電腦檔案也有此必要，以免因中毒、當機、誤按而遺失）。這些歷史紀錄遂對我們有了提醒、喚起記憶的功能（猶如打開了電腦中的某檔案）。

不過我們仍須釐清的是，對意義的保存而言，這仍須應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是藉外在歷史紀錄（文字備份）喚醒我心中的記憶（仍只屬資訊）。第二、藉此記憶引發心中的意義感。在此須注意的是：這新引發的意義感並不是以前留下的而是全新的，因為意義感（道）只在當下，一過就永過了，留下來的只是資訊紀錄罷了！但難道這新引發的意義感與當年原始發生的意義感就完全無關了嗎？那又不是。原來所謂意義感，其實是由純粹的無限感（道的純粹形式）與引發這無限感的經驗、經歷結合而成的，正因此結合，使中性的感官經驗的內容被轉化為有意義的道德經驗內容了！於是心中的無限感（道）本身雖永遠無異（道就是道），但呈現道的樣貌卻千千萬萬，多彩多姿，而構成道德經驗的日新又新，生命的歷史內容也就日益宏富。

但大腦記憶或文字記錄卻永遠只能保存感官經驗的皮相而無法保存道（無限感），所以，意義的喚醒畢竟要加上記憶者自己的心在當下有道的覺或呈現，才能重溫當年的原始感動。

至於意義之傳遞也一樣，它不僅僅是資訊的傳遞，更是要藉此傳遞過去的資訊（例如講授一章《論語》），啟發對方心靈的覺以悟道。當然這包含面對面傳授時的心心相感，與讀者自行閱讀時的自行覺悟，上友古人，異地同證這永恒同一的道。

總之，道雖自存於天壤間，卻常藉種種事件以蘊藏，以提示、以傳達，此之謂保存於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