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法師的誕生地
好不容易,終於從佈滿瘴氣的密林中踏了出來。尋蹟者在看到第一片天空時,心裡不禁產生了一陣感動。
想來,多年前,那名年輕的執事極可能也有著相同的感動,或許,因為劫後餘生所以還要來的強烈許多呢。
在林蔭外不遠就是一個村落,從尋蹟者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見,懸掛在屋簷下風乾的玉米串,間或點綴著幾顆顯眼的紅色小辣椒。
這樣淳樸的農家景象,看來竟有著幾分遺世獨立之感,是個現今已經少見的村莊啊。
尋蹟者背起行囊,以崇淨的心情,走進了低矮木欄圍起的村子口。這裡是,傳說中的大法師羅渥特的,誕生地。
「你是從那片林子走出來的?」
一名滿臉匝著鬍子的大漢,邊在家門口磨著斧頭,邊是頭也不抬的朝尋蹟者拋出了個問句。
尋蹟者久沒接觸到人跡,一時竟嗆的無法馬上回答。
「是呀。怎麼?」
大漢還是沒抬起頭。
「有先吞過藥?」
「有。」
大漢用手指試了試刀鋒,站起身來。
「我是為你好,那林子裡的氣毒,要是在古時候,從林子裡走出來的人早被趕出去了,怕會帶來瘟神。」
尋蹟者心裡有數,這是古時候人類面對傳染病未知的恐懼,時常採取的手段。
「我是來找大法師的故居的,不知道…?」
大漢對這文謅謅的旅人皺了皺眉頭,隨手指了幢小木屋。
「你是說大法師住過的房子嘛,什麼故居的…」
尋蹟者向大漢點頭道謝,急急地邁起腿往木屋走去。
村子裡只有幾個老人在屋外曬著太陽,但對於尋蹟者這樣陌生的旅人似乎早已見怪不怪,還是專注地在手上用細藤條編造著各項器具,悠閒的氣氛讓人懷疑,時間在這裡停滯了,村莊在數百年的光陰裡維持了原樣。那,大法師的房子也跟數百年前一樣嗎?
尋蹟者走進的是間極簡單的房子。
除了一桌一床之外,只有幾只櫃子,都是簡單的樣式。房子收拾的很乾淨,並沒有因為無人居住而積塵,看來,附近的居民對這位歷史中的人物還是抱著憧憬的。
櫃子都是空的,自然,任何有研究價值的東西都被當成史料,搬進博物館或學者身旁了吧。
尋蹟者放下了背囊,靜靜地感受身旁流過的氣息。他對自己的想像力一向很有自信。
經過一番艱辛穿越叢林的執事,根據剛才得到的經驗,必將被村人拒於門外。這時,卻有一位善良的年輕人收留了他。當時那名年輕人一定承受了不少壓力吧?
接著,在說明來意之後,身為吾王子民的村人,應當派人將消息傳回城堡。但是,援軍的遲遲不至,使執事與大法師決議自行前往搭救…
並沒有史籍提及求援者是否有跟隨大法師前往,是尋蹟者以自己的方法確定了這項情況。但他還是發現了疑點:真的有援軍嗎?似乎所有史冊都只提到大法師隻身救出了公主啊。公主被俘對王國應該是件大事…
另外,他對大法師與這位落難執事間的關係,突然變的很有興趣。對大法師而言,這名執事是他打開傳奇生涯的,第一把鑰匙。
十、鹿回頭I
「公主…」
我回頭喊了她一聲,故意在聲音裡摻進一絲的責備,當然,我是不能對主子發怨言的,但是…她似乎越來越喜歡藉故將我一個人留下…
身後的那人用左手環著我的腰,臉頰親暱地磨蹭著我右邊的耳朵,右手呢,則不老實的解開了我胸前的釦子,逕自在布料的縫隙滑行,握住了我…
「公主!」
我連忙轉身,真是的,現在這個時間…
「公主,我去裁縫師傅那拿您製好的新衣服。」我藉機躬身跟她保持距離。
果然,一向任性慣的公主擺出了不情願的表情。
「你就在我面前,我卻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行,這樣很難受的…」
邊嘟噥還邊嘟起嘴來了…
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我晚上來陪你吧?」
我對她笑了笑,終於得到她的諒解,趕緊走出了房間,就怕會傳出閒言閒語啊。
雖然身為國家的繼承者,從小就不間斷的受著各種訓練,但她畢竟是在不知人間疾苦的城堡上層長大的,而我,至少比她多經歷了風雨,我覺得自己必須保護她。
自然,是她先保護我的。她向國王強烈的要求,使我能依舊留在她的身邊,而她不自禁對我流露的注意,則使其它的侍從不敢小覷我,讓我的地位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
但是,我對她第一次產生了親近之感,還是在那一夜。
夜晚,我睡在床的一端,感受著側身傳來的另一股溫度。她突然開口了。
「我害怕對我好的人…」
她娓娓訴說著一個故事。關於一個從小照顧她的婦人,結果被發現是皇后的間諜…
「我很害怕呀,如果,連她都是皇后派來監視我的,那還有誰可以信任?越是對我好的,越是可疑…」
繼母與前妻留下的孩子,自古以來的難題,在這座封閉的城堡中發生只有更激烈,因為牽扯了權力。
我想起自己阻止那兩位嚼舌根的仕女時,公主看我的眼神。諒解了她疏離我的原因,她一定又陷入不可自拔的懷疑。
在床另一端的公主向我靠了過來。
「你是不是有一天也會背叛我?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我親吻她的臉,才發現有涼涼的淚滴。突然,她的孤獨和我的孤獨,就像是融為了一體。原來,在這人性受到壓迫的城堡裡,我們擁有一樣的悲哀。
體會了她的處境,讓我產生同病相憐之感。我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試圖給她些許的安慰。唉,世界總允許兩個病人彼此照看、彼此關心吧?
「偷歡…」
我在陽光下穿越庭院,抱著自己也不明瞭的心情,吐出了這兩個字。
或許,這真的是對我的處境最貼切的形容詞了…?
等等!我暮然停下了腳步。
真里回來了!
庭院的花草色彩分明,陽光在真里的身上再度暈出了一圈金黃色的光。
真里比我小一歲,今年也已經十八了吧,明年一月就要滿十九了。少女的稱呼似乎已經不足以形容她身上的成熟氣息,金黃色的光圈在我的眼中,不停擴張著…擴張著…
我站在牆腳,一時竟無法前進。
一名金髮少年伴著真里,就要往我的方向走來。我沒辦法再猶豫,只好硬著頭皮從他們身旁穿過。
正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刼,背後卻馬上傳來叫喚的聲音。
「小夏!」
我深吸一口氣,停下了腳步。我沒有理由慌張。
一轉身,真里正笑吟吟的看著我,這樣湊近一看,五官倒是沒什麼改變啊,還是像個可愛的孩子一般,只有眼神變了,彷彿含著許多涵意。
「有事嗎?」我刻意保持了冷淡,現在這是我最常使用的表情了。
「沒事。」
「哼,沒事就不能叫你啊?」
真里似乎還以為我跟她開玩笑,只有笑得更燦爛。
我板著臉搖了搖頭。
「我現在是公主的執事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夏。」
「你…」真里變得有些疑惑。
我藉機拔腿就走。
「等等!」
真里拉住了我的手臂,這時的她已經完全是認真的神色。
於是,我也認真的一字一字跟她說個明白。
「剛剛在你身邊的就是馬廄的沃克?」
「是,這次的出使我和他成了好夥伴,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我不客氣的打斷了她。
「那,請你放手,我想,公主不會喜歡我身上有馬廄的味道。」
真里在我背上給了我狠狠一拳。
一直到我走了很遠,還聽到大喊的聲音。
「笨蛋小夏…我又沒有跟他牽手…爲什麼我要有馬廄的味道啦…!」
陽光還是那麼的熾熱,我的頭突然痛了起來。
我在心底痛苦地歡呼著:我要毀滅所有屬於陽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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