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 : 魔岩 Monster Live 演唱會，綺真正在進行彩排，後方模糊人影是我坐在她吉他的 AMP 上)
老實說，在思索寫這個專欄的時候，我也考慮還要不要繼續在大家面前出糗，是關於我文筆的問題。部門同事罐子在看過我的文章後，似笑非笑的說：『你的文章沒重點 … …』； 我就開始對自己的信心動搖起來，因為我這輩子只有幫校刊畫過漫畫，學校的比賽也只參加過唱歌的的競賽，什麼作文、演講、辯論根本就沒我的份，要在這種專業文筆的領域裡耍大刀，真的違反了我的本性。
他有研究你沒有，他是專業而你不會
我很討厭那種肚子裡跟本沒東西然後還要裝很懂的人。做了很多年演唱會製作，常常在現場表演的時候，會有一些不專業的唱片企劃或是宣傳，會站在控制台旁告訴我：『嗯 … …我覺得音響的低音太嗡了』、『唉呀，這個紅色光打的真不錯！』，呃 … … 當時我都會想，你是唱片製作人嗎？你知道這首歌在現場演唱的時候，是應該要給予觀眾什麼樣不同於聽CD的感受嗎？專業人才的優點，就是這些自許懂音樂人士的缺點；他有研究你沒有，他是專業你不會。
我做的演唱會不是一般你看到的，像所謂跑龍套外場 KALA，是In House 製作唱片公司自己藝人的 Live Concert，不管是巡迴的系列，還是單場的專案演唱會，我都會要求音響、燈光的Engineer 事前準備功課，去傾聽藝人的音樂，與藝人或樂團一起開會、彩排，去了解表演者的原始需求與想法；燈光、音響都是附屬價值，音樂的本質才是最主要的表現。要工作人員對音樂本身產生感動，才能將專業的能力發揮到最大，去渲染所有聽演唱會的現場觀眾。所有的操作法則都環繞在最原始的本質上 – 音樂。
我們這些工作人員懂音樂嗎？我們是看不懂五線譜，但是因為是公司的演唱會，所以都會有公司的音樂製作人擔任音樂總監來把關，不是去年紅透半邊天的金曲獎最佳音樂製作人得主賈敏恕，就是今年獲獎呼聲最高的林暐哲 … …。
三四千萬的爛芭樂
3月23日金曲獎入圍名單揭曉，主辦單位TVBS丈二金剛摸不到腦袋，廣大的聽眾更是一片嘩然，我看到蔡依林接受TVBS娛樂新聞專訪，標題寫說是網路最被討論的新人遺珠，蔡依林還對著攝影鏡頭，哽咽地說不在意 … …。
自從五大外商唱片公司在台灣立穩腳跟後，就確立了以企劃包裝為直線的製作導向，並輔以大筆宣傳預算在媒體上猛砸錢為橫向的唱片行銷方式。花大錢就只為了告訴你，我這個藝人有多會唱歌、多會跳舞，用三四千萬的宣傳預算來製造一個『現象』說：『大家都在聽我的歌，我的歌現在在流行』。 每天搖控器轉來轉去都是這些人，讓你產生幻覺好像不得不去相信這是音樂，更甚者，在主打歌裡加了幾段空心吉他做Backing，就說我唱的是英式搖滾，我是實力派藝人，所以你會看到江美琪、蔡依林、蕭亞軒、戴佩妮，每個人造型都長的一模一樣，唱的歌也一樣。你說她們很會唱歌嗎？不！他們是不懂得音樂的，以為會咿咿呀呀就是在唱歌，完全不知道要先從內心去自省、去尊重音樂。
你覺得這是你該相信的音樂嗎？
這樣說好了，每次跟三五好友去KTV，在包廂裡你會發現不管是舊朋友還是新朋友，總是會有那麼幾個人唱的還真好，舉手投足、發音唱功完全一副職業巨星的模樣，你就會開始想像，嗯！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被發掘當上歌星，你也會有一個歌星朋友，你也可以在KTV裡點唱他的歌 … …。現在回想，你會覺得你的朋友比蔡依林、蕭亞軒差嗎？我想不會！
你的朋友都還沒出唱片，蔡依林、蕭亞軒為什麼要入圍金曲獎？
坊間都說她們兩個人『色藝雙全』，金曲獎至少該也給予入圍，以表示對新人的肯定，得不得獎不重要。
去年底TVBS-G電視轉播蔡依林的個人演唱會，我發現對嘴比率佔了百分之六十以上，沒對嘴的也唱的氣喘呼呼。那蕭亞軒呢？嗯 … …，我對她唯一印象是她的一支MTV ( 忘記了是那一首歌 )，蕭亞軒穿著白色露肚臍小可愛，在鏡頭裡搔首弄姿扭來扭去，有整整一個CUT，是近10秒鐘的時間，慢動作鏡頭留在她頸部以下腰部以上，透明小可愛裡無肩帶內衣若隱若現 … …。不相信，現在你可以開始注意看電視廣告片段。唱片公司若真要保護藝人，絕對會嚴格把關宣傳製作物，那個片段，我相信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垂涎欲滴。
我們是在比音樂，不是比賽選美或是禮品包裝電視冠軍。
藝人不懂音樂，唱片企劃也是不懂音樂。唱片企劃們每張片子絞盡腦汁的想著要附送什麼贈品，包包？還是手機吊鍊？封面及側標文案要寫的如何長串饒舌，才會從眾多競爭者中勝出？所以你可以讀到『4大製作人 12首新歌 無限延伸錦繡前程；錦雯在左邊 秀琴在右邊 錦繡就在你身邊。』，以及『21世紀天然系有料新偶像 全國廣告商最愛之青春代言人；除了魅力還有實力 10首高山峰全創作歌詞與文字 絕對新鮮有料。』怎麼樣？不同公司的產品，卻讓你有相似的感受，對不對？
我還曾經在計程車上聽到藍心湄上警廣電台節目，主持人問她，新專輯主打歌『狂奔』是屬於什麼樣的曲風？藍心湄做了一個讓我噴飯的回答，她說『這首歌我的企劃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 " 公路搖滾 " Highway Rock … …』。真是巧婦難為無米炊，什麼叫 " 公路搖滾 " ？楊過習武近二十年，將武功內外兼修，也才能自創『黯然銷魂掌』；台灣的企劃們憑文字就可以替音樂自創門派，不是音樂創作人，卻能不專業的來幫音樂做問答，而且藝人還說的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除了企劃包裝導向之外，會讓你產生幻覺的最大兇手是 MTV 導演，台灣的音樂錄影帶導演都是不聽音樂的，為什麼？五大信任的導演就這幾個人，因為他們拍的東西不太會出錯，在每天都得要出班拍攝、在每一個創意都用盡的狀況下，剩餘的時間就拿來看大量的國外錄影帶，做抄襲的功課，當然不會出錯。聽音樂！等到了片場再聽吧，反正還不是就那些。所以在這樣惡性循環裡，許多好音樂就這樣給扼殺、被淹沒，好音樂在導演腦袋裡沒有畫面，沒有視覺延伸的創作空間。我和林暐哲在我辦公室聊天，他說：『五大用三四千萬砸一個爛芭樂，我們這些用五百萬去做的金蘋果，不知道要怎麼辦？』。言簡意賅，卻道出了台灣流行音樂文化不專業、不尊重音樂本質的嚴重問題。
身出於污泥而心不染
歹竹也有好筍出，是好歌手，身在爛泥裡就會自省，會想盡辦法突破。
我曾經在金點唱片工作。陶吉吉老板金瑞瑤以前開設的唱片公司，標準的偶像包裝、企劃導向；你不記得了？是將孫耀威、L.A.Boyz捧紅的那家。當初金瑞瑤簽下陶吉吉後，陶吉吉唯一附註的條件就是請金瑞瑤不能管他的唱片，尤其更不能讓金點唱片的企宣部門負責，當然，金瑞瑤是百般不願意，企宣部門不做唱片那要來幹嘛？撐到後來，陶吉吉愈覺得這個公司上上下下沒有人懂得什麼是R&B，那該怎麼辦？我的音樂不應該交給這些人來行銷，於是就給了老板最後抗爭通諜：我要找另外的Team來企宣我的唱片，老板妳要成立另一個Label來支持。最後金瑞瑤ㄠ不過，於是接受建議，尊重專業，成立俠客唱片，也讓我們有福氣，聽到陶吉吉兩張叫好叫座的專輯。
相較於陶吉吉是小有名氣的製作人，范曉萱這段抗爭的路就走的比較辛苦。范曉萱是懂音樂的，光仁中學音樂科班的背景，一直告訴我們她是音樂人。外傳她前陣子被冷凍的原因，是因為她與李亞明的經紀約有問題；或者是公司對她感情環境複雜不能諒解等等。但是我卻願意相信，她是為了自己對音樂的信念有所執著，被人冠上不聽話的罪名而導致，這在她上一張專輯『自言自語』裡，已經可以從音樂的深處，聽到她想振翅高飛的端倪。而這張入圍金曲獎，她與李亞明、福茂合約的最後一張專輯，我們終於聽到尊重創作的結果，范曉萱完全跳出舊有框架，表現出專業音樂人的修養與內涵。最後，舊夥伴了解到尊重音樂本質的重要，卻也失去了一名大將。
陶吉吉、范曉萱在這次金曲獎裡獲得多少肯定？我不用告訴你數據，你也知道。
具本質的金曲獎
有人說這次金曲獎，是非主流音樂抬頭、掘起。那我問你什麼是『主流音樂』？，『非主流音樂』又是什麼？你要怎麼去定義，你懂音樂嗎？我想的是，音樂沒有什麼主流、非主流派別之分，定義只有一個，就是誠懇或是不誠懇 … …。
我覺得這次金曲獎入圍名單是尊重音樂、向專業致敬的結果。大家會嘩然，是因為已經被媒體給洗腦，以為音樂應該是長得像每天在媒體看到的那樣。台灣的好音樂已經沒有空間了，就把這最後一塊真正屬於音樂的地方還給音樂。就像Macy Gray，原本沒有媒體空間的她，在經過葛萊美獎的加溫，讓大家注意到這一塊 Hip-Hop 璞玉，最近的銷售成績更是居高不下。我希望紀曉君也能像 Macy Gray 一樣，在經過了特別的宣傳跟提醒，台灣樂壇能夠真正開始尊重創作，以『製作本質為導向』，表裡如一的尊重音樂。
( 本文寫於2000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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