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警察,沈麟樹繞了好幾圈,才到八方豆漿店門口。
現在是凌晨四點,從昨晚七點吃完晚餐後,有九個小時沒有進食了,兩人又冷又餓,叫了一些燒餅饅頭熱豆漿,果然食物一進肚子,有了熱量,就不再那麼冷了。
不過,兩人除了吃東西,靜默比較多,沒有聊什麼,也沒有交換什麼。更沒有想過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這回事。
只要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其他都是奢望。
吃完後,天際露出魚肚白,沈麟樹問江潛住哪裡,他有車,可以載他回家。
江潛說了個大概,沈麟樹笑說離他家不遠,還算順路,便帶著暖暖的胃往家的方向騎去,江潛站在後頭火箭炮上,雙手攀在沈麟樹肩頭,迎著晚風,竟有幾分愜意自在。
江潛的家,是都市邊緣地帶的一幢透天厝,江潛進去後,沈麟樹等了一下,他想等燈亮,就知道哪一扇窗是江潛的房間。不過一直沒有窗戶亮起,等了半晌,沈麟樹踩著風離開了。
江潛回家門口,躊躇了一下。他原本預料不會再見到這家裡的任何一個人,畢竟他已經去自殺了。卻沒想到沒自殺成功,那麼他就得繼續面對這些不想面對的人。
算了,看在沈麟樹辛苦救他的面子上,就再多撐幾天吧。
輕輕地開了鎖,屋內一片黑暗。看樣子屋子裡的人都還沒起床。他原也不想見他們,正合他的意。
眼睛適應了黑暗後,江潛慢慢摸索到廚房旁邊的一扇小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是個儲藏室。只在一個沒有放置雜物的小角落,立了一張小床,那是江潛讀書睡覺的地方。那床是兒童床的size,江潛現在的身高已經逼近180了,每次睡在這張床上,腳都是懸空的。
因為是儲藏室,滿滿的都是家具雜物,陳年沒整理,積滿了灰塵,每次進這個房間,江潛都得咳個幾聲。
床底下是他的收納空間,只能收納少少的東西,他的衣服、他的書都裝在紙箱裡,塞在下面。他剛考上江二中,前幾天去新生報到,他沒錢買新書包和制服,去了輔導室,要了學長畢業後捐出來的舊制服和書包,摺疊整齊,就塞在床下。
他拉出裝了制服和書包的紙箱,看了一下,他不知道新的學習階段,新的學校,能不能給他的生活帶來奇蹟。
然後,奇蹟還沒到,意外就先發生了。他看到好不容易要來的制服上衣裂了一條大縫。書包上的校徽,被人用修正液塗得亂七八糟。
江潛看著紙箱裡的狼藉,愣了很久。
他沒有做什麼,只是靜靜地將紙箱恢復原狀,再推回去。
父親的繼子,後媽的兒子,跟他同年考高中。江潛考得比他好,他心裡不平衡,制服和書包,就是他的傑作。
江潛躺回他並不舒服的小床,天快亮了,他仍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傳說人在死前,會看到人生跑馬燈,他雖然沒死成,不過今晚,還是讓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的親生父母一直以來,感情並不好,常常吵架。但小時候的家最少是完整的,他是家裡唯一的孩子,雖然父母除了吵架就是不在家,起碼,他是衣食無憂的。
他的父母都很年輕,年輕時沒甚麼心思在課業上,十六七歲偷嘗禁果生下了他,外公外婆那時還在,吵上門要他爸負起責任。他爸原本不想負責,曾私下塞了一些錢讓他媽把他拿掉,是爺爺奶奶聽到媽媽懷的是個兒子,想想無後為大,便逼著爸爸娶了媽媽。
後來的父母,沒能拿到很好的學歷,也找不到高薪的工作,很年輕便栽在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有小孩得養,為了工作和生活勞碌,不像他們那些二十出頭歲的朋友,成天旅遊玩耍上夜店,快活自在。爸爸怪媽媽拖累了他,媽媽怪他為什麼要來到這世上。
而江潛自己,都不知道該怪誰了。他的父母連幫他取名字都沒有心,他的名字,還是母親生產,醫院裡的護士,聽他家人在推託誰該幫他取名字時,看到電視上的鄉土綜藝,主持人在潛水,就順口提了嘴潛字。
爸爸覺得潛跟錢的音很像,就定案了。
生活就在吵吵鬧鬧中度過。聽爸媽吵架的內容,他們好像各自找到了所謂的真愛,爸爸說外邊的那個女人多溫柔,媽媽說外邊的那個男人多體貼,然後那所謂溫柔的女人和體貼的男人還換了幾番,他從小就是輔導室重點觀察對象,每次問起他家情況,輔導老師總是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可他不知道,苦難永遠沒有下限。
剛上國中那年,父母各自為了自己的真愛離婚了。爸爸不要他,因為他的真愛還帶著兩個孩子,他得照顧他們,江潛只好跟著媽媽。
媽媽再嫁的那個男人是個水果商,一婚,沒有孩子,經濟實力不錯。對媽媽而言,二婚還能找到這麼不錯的對象很難得,媽媽很愛繼父,在媽媽那裏,江潛的經濟狀況無虞,繼父對他也不錯,過了好一段時間的平靜生活。
進入青春期後,江潛的身材抽高,身形修長,又因為身世的關係,自帶一股憂鬱氣質,他的面容清秀,眉目如畫,雖然成績不是特別突出,卻吸引了很多女同學喜歡,他常常收到情書告白。
不過,因為父母的關係,江潛對愛情這種事沒什麼興趣,也不怎麼相信。他覺得一個人要愛自己就已經很困難了,又怎麼會有多餘的心力去愛別人?
外公外婆在他唸國中的時候相繼過世了,那兩年媽媽為了處理外公外婆的後事,忙得焦頭爛額,他因為課業的關係,只在重要的儀式出現就好,基本上不是上學,就是待在家裡。
有天晚上,他在家裡洗澡的時候,因為水柱的聲音很大,他沒察覺,有人開了浴室門,偷偷進來。
那人一進來,就從背後抱住了全身赤裸的江潛。江潛嚇得臉色慘白,側過頭看,竟是平時待他還不錯的繼父!
「小潛啊,你是越長越好看了,也不枉叔叔在你身上砸的錢啊……」
繼父看著江潛的下半身,笑得猥瑣。
「來,讓叔叔摸一下,叔叔給你買switch……」
說完,繼父一手箝著江潛,一手往江潛下腹摸去。江潛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呆了,一時間竟不知反抗。
當繼父的手碰觸到他的下身時,江潛才反應過來,他轉動身子,猛然甩開繼父噁心的碰觸,拿毛巾架上的浴巾把自己裹起來,朝繼父大罵道。
「你個變態,再碰我就砍了你!」
江潛澡也不洗了,跟那個人待在同一空間裡實在噁心,他走出浴室,想要回房間反鎖,繼父卻從背後衝了上來,把他壓倒在沙發上!
「你怎麼砍我?如果不是我,你和你媽有錢生活嗎?」
繼父用全身的重量把江潛壓制在沙發上,另一手伸進浴巾摸江潛的大腿。
「瞧你這雙腿又直又長,你不知道你穿著短褲在家晃時,看得我那裏都硬了……小潛,叔叔想要你很久了,你就滿足叔叔一次吧……一次就好了……」
「你怎麼敢!我要告訴我媽,讓我媽跟你離婚!」
江潛雖然還只是個國中生,但他的身高要比繼父高些,他一面嘶吼,趁著繼父來扯他的浴巾時,將他撂下了沙發!
一掙脫束縛,江潛馬上跑進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紅著眼眶,在繼父面前揮舞著。
「你敢過來,我就殺了你!」
「你們母子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不該有所貢獻嗎?讓我弄一下又怎樣?你是男的又不吃虧……」
繼父越說越下流,不斷逼近江潛,說到底,他知道江潛母子沒有退路,只能依附他,他才敢這麼明目張膽,覺得江潛不敢對他怎麼樣。
麻繩專挑細處斷,他以為遇到繼父,他和媽媽總算能過上平靜的生活,江潛從沒想過,平日溫和有禮的繼父竟然是這樣的雜碎!
悲恨之餘,江潛一發狠,拿著水果刀,朝繼父刺了過去!繼父沒料到江潛竟然真的動手,躲避不及,手臂被畫了一刀,鮮血直流!
江潛還要追上來,繼父怕江潛發瘋,奪門而出!
流了一地鮮血!
江潛本也想趁機一走了之,可媽媽還不知道繼父的真面目,他得告訴媽媽才行!
於是,他選擇留下,如果可以,他要連媽媽一起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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