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的視線,定格在大山穿著軍服,那張帥氣的證件照上。
點擊放大全螢幕。
她的大山哥哥回來了。若不是現場還有盧姊雪婷和阿祥他們在,她一定會把平板螢幕貼心相擁,好好感受這奇蹟般的一刻。
是說看見照片就這麼激動了,明天到Live現場看見本人,自己會不會當場暈過去?
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要大山哥哥背黑鍋啊!這怎麼可以呢?雪婷說明天記者會後,這些道歉的軍官還要去陳家靈堂捻香以示誠意,以陳金生吳麗秋的個性一定會吃定大山哥哥的愧疚而打他的。
然後,嗜血的媒體就會狂拍猛拍,又有素材可以寫了!
打我男人?打我沈雲的男人?打我沈雲好不容易活過來應該要好好呵護不可以再死掉的男人?其他營長連長排長打死就算了,怎麼可以打大山哥哥呢?這種事是不允許發生的!
「雪婷,妳把關於這樁案件相關資料全部給我,一點都不能漏掉!」
沈雲平復了心情,對身邊的雪婷道。
「都在這平板裡了,如果妳還有疑問,可以Line給我。」
雪婷回答。
出了會議室,正在滑手機的沈霖迎了上來。
「走吧,我們去醫院。」
「不,不去醫院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雲一面將平板放進包包,一面走下樓梯,腳步沉穩堅定。
「有什麼事比身體更重要的?」
沈霖不悅。
沈雲不為所動。
「我跟妳說我沒事.......敢動我男人,讓他們得逞我名字倒過來寫!」
一面說,一面走出報社。
「妳男人?妳是說梁軒?」
「不要跟我說梁軒,那坨屎怎麼跟我的大山哥哥比?」
說著說著,來到了沈霖機車旁。
「走,載我回家,我要查資料。」
「又是大山哥哥?大山哥哥到底是誰啊?」
沈霖嘟囔著,發動車子,載著沈雲回到住處。
回到住處,沈雲打開平板和筆電,開始查資料。
她一定要找出有利於大山哥哥的證據,撇清他的關係。
沈霖在一旁看見平板上那張大頭軍裝照,咦了一聲,道。
「這不就是新聞上那個害死陳姓上士的輔導長嗎?宋還山........雲雲,妳說的大山哥哥就是他?妳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我怎麼不知道?」
「大山哥哥沒有害死陳銓,就算有,那也是陳銓活該。」
沈雲從國防部調出所有軍官的資料。
「中校營長孫常生,2019年到任國軍355營營長,資歷一年,知不知道裡頭的情形不大好說。」
「少校副營長賴萬材,2017年到任,預計2021年卸任,待了3年,算是資深。」
「上尉連長張成江,2018年到任355營第2連連長,資歷2年,知不知道其中內幕也不大好說。」
「355營裡在近5年來發生過6起士兵猝死或自殺案,這麼高的死亡率,355營鐵定有問題。」
「有4起發生在第2連,其中有兩起家人投訴媒體,卻很快被軍方壓下來,雷聲大雨點小,沒有人關注。」
「那麼,陳銓這一樁,為什麼壓不下來?」
沈雲喃喃自語。
「這一樁猝死案,有什麼特別之處嘛?」
「中尉連輔導長宋還山,2020年到任,今年剛到任?」
沈雲想了想,又點進去看細節。
「2020年5月15日早上到任,而陳銓就死在5月15日下午。這樣,怎麼可能是輔導長未能掌握士兵身心狀況而沒有呈報?我就知道,這事和大山哥哥沒有半毛錢關係。幾個小時怎麼可能馬上了解全連弟兄的身心狀況?」
大山哥哥肯定是背黑鍋無疑。
「大山哥哥的前任輔導長呢?中尉高子敬,2017年到任,2020年5月10日退役。」
「霖霖,手機給我。」
沈雲朝沈霖伸出手來,接過她的手機,撥了出去。
「雪婷,妳有這個前連輔導長高子敬的連絡方式嗎?」
要到高的連絡方式,沈雲撥了手機給他。
「為什麼355營第2連這5年來的士兵出事率那麼高?」
沈雲跟高子敬聊了一陣子。高子敬是學心理學的,他說他退役的原因是因為考上心理師國考,所以轉換跑道,至於為什麼第2連士兵出事率那麼高。
「那是因為五年前,國防部長來閱兵的時候,連旗突然被風吹斷了。」
高子敬的語氣陰惻惻地。
「沈小姐妳可別說我迷信,在軍中不信那些禁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連旗斷了的時候,我有建議連長祭旗,但他不信這套,所以後來連上接連出事,我怎麼說都沒用。」
高子敬的答案讓沈雲白眼直翻。
「除了連旗斷了呢?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我就知道沈小姐妳不信,那我就沒話可說了。」
高子敬看來要掛電話,沈雲忙阻止他。
「不,我當然相信,可是也一定有反映在人行為上的疏失吧?高先生,你已經退役,另謀高就,不在軍中了,說說無妨吧?」
「人為疏失啊?還不就那檔事,現在年輕人沒有倫理觀念,白目的不少,軍中學長自然要給點教訓,草莓玻璃心的就跑去自殺了。」
所以,最大的原因還是軍中霸凌啊?
「那個陳銓,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在放假的時候,帶了一些同袍和學長去賭場玩,跟賭場老闆合作詐賭,五五分帳。他吃定受害者從事軍職不能出入賭場,此事不能聲張只能吃悶虧,所以那些受害者就另外想了方法對付他,誰知他這麼不耐操,就這樣死了。」
「倒是很像陳銓的作風啊!」
沈雲沉吟道。
「就是一整個『夕鶴』的FU,只是害了我大山哥哥.......對了高先生,你知不知道355營事情那麼多,為什麼只有陳銓這樁壓不下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沈小姐啊,雖然我現在是個死老百姓,軍方管不到我,但我今天跟妳說過的事,妳可不要洩漏出去啊!」
「我知道,改天請你吃飯啊高先生。」
沈雲研究了一整個晚上,晚餐都還是沈霖出去張羅的。
「雲雲啊,大山哥哥大山哥哥的,妳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啊?妳們在交往啊?也不對啊,如果妳們在交往,那妳幹嘛自殺?」
何只交往?孩子都有了。
「改天跟妳說。霖霖妳先睡吧!我再處理一下資料。」
沈雲目光不離螢幕。
隔天,攝影師阿祥開著SNG車來接沈雲,沈雲今天特地穿了一件連身的白色洋裝,過去她和大山互動時,總是穿著白色連身洋裝,她想大山或許會喜歡,能因此注意到她。
沈雲坐在記者席上。因為這是個受到強烈關注的案例,來的記者不少,現場可以說人山人海。
當四名軍官和兩名士官從牆後步履沉重地走出,當場鎂光燈閃個不停。
她看見大山了!他走在兩名士官的前面,一身挺拔的綠色軍服。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看見他了,從未想到除了死,還能有再見大山哥哥的時候。上天給了我機會,我不會再辜負這次機會,大山哥哥。
過去五年的一切,如跑馬燈,在沈雲腦海裡流轉,痛到極致轉成麻木大山的死,全臉整形徹底改變的痛楚,洗去櫻花草刺青的痛,為了報仇忍著噁心和蔣翰一次次上床的痛苦,獄中日復一日的凌虐,出獄後守著大山的墳,絕望的孤獨......沈雲沒察覺,在她頰上,有兩道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淌而出。
因為是道歉的記者會,大山一直低著頭,雖然沈雲看著他,兩人目光始終沒有交集。
從營長開始,那些長官一個接著一個說著聽著冠冕堂皇,實則撇清自己關係的話,他們默契一致地,都提到輔導長沒有將士兵的身心狀況上報。
輪到大山時,他沒人可以推卸了,何況軍方決議就是他出來扛。大山只能承認自己有所疏失,對陳銓家屬感到非常抱歉。
他後面的兩名士官,也只簡單地鞠躬,說了對不起。
雪婷幫沈雲擬好的問題,就是以大山扛責為前提。
「宋連輔導長,因為你的疏失害死一條生命,你有什麼話想對全國百姓說的?」
要大山面對全國承認錯誤?憑什麼啊?關他什麼事?
那張問題的紙條早就被沈雲撕得稀巴爛了!
接下來是記者發問時間,大家的問題都很嗜血,長官們特會四兩撥千金,概括承受會反省是口頭禪,以後會好好督導下屬不讓他們犯錯,然後看向大山。
可惡可惡真是太可惡了!這樣欺負大山哥哥!不知道大山哥哥超能打嗎?定孤枝你們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沒一個打得過他!
麥克風終於傳到沈雲手上。
沈雲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眼神未曾從大山身上移開。
「我是芭樂日報社會組記者沈雲。据我所知,陳銓死亡時間,是在5/15日下午兩點,而宋連輔導長的到任時間,卻是在5/15日上午九點,我想問的是,五個小時扣掉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全部也才三個小時的到任時間,宋連輔導長如何了解全連弟兄的身心狀況,然後即時上報呢?」
沈雲語氣鏗鏘。
就像戳破了什麼難以言喻的禁忌,當她問完後,全場鴉雀無聲。
一直低著頭的大山,此時卻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眼,朝沈雲的方向看了過來。
終於,隔世的一瞬,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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