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偏見之斷簡殘編二台 一個在虛無悲觀環境中努力培養無可救藥樂觀信念的中生代報紙記者的奇怪焦慮與嚴重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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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關於企鵝孵蛋，我聯想起一個主流媒體招考記者的過程。

如同過去的葡式蛋撻、無尾熊、凱蒂貓狂潮一樣，企鵝孵蛋最近再度成為台灣社會的熱門話題：主流媒體認為這則新聞極具賣點，甚至破天荒登上聯合晚報頭版頭條；多數民眾相信具有娛樂與教育意義，所以人潮一波又一波湧向動物園；少數知識份子則再度抨擊媒體，斥責記者只會一窩蜂趕流行與擬人化濫情。

我想談的不是這些，這些觀點已經有太多人論述過，而且一再重覆。就某種程度而言，只要把主詞由「無尾熊」、「凱蒂貓」換成「企鵝孵蛋」，所有的正反論點就可以自動倒帶，不必更改任何內容而重新播出。

我想談的是，我曾經在一個主流媒體招考記者的過程中，清楚看到這一代年輕人對於「從無尾熊、凱蒂貓流行看台灣社會」這個作文題目的想法，以及我如何判斷這些年輕人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記者。

時間是在去年底，背景是無尾熊、凱蒂貓狂潮在台灣社會同時爆發，而李登輝總統提出「兩國論」造成的政治動盪仍方興未艾。這家主流媒體則被公認為本土色彩強烈、對李登輝非常維護與親善。

透過一位好友的詳實轉述（他全程參與筆試評分），八百多位應考者的主要觀點大致分為兩派：一種認為無尾熊、凱蒂貓本身的確具有莫大吸引力，其熱潮不但無傷大雅，更是台灣社會富裕健康、民主多元的進步表現；另一種則認為這是台灣社會逸樂取向的危機，更是台灣社會盲目追逐外來流行文化的警訊，本土文化更應該自立自強與建立主體性。

先不論這兩種觀點孰是孰非，僅就這家主流媒體廣為眾人所知的意識型態而言，後者顯然才是「政治正確」的觀點，因此以後者為主要基調者容易拿到高分，似乎也就變得更加理所當然。

但問題是，這些大多涉世未深的考生當中，竟然有相當比例的人如此作答：「在李登輝總統提出兩國論、中共企圖併吞台灣的緊張情勢中，台灣人民卻只沈迷於無尾熊、凱蒂貓的盲目流行，無視國家安全與國家尊嚴的重大危機……」

這位朋友說他閱卷時只能一再嘆息，我則不禁感到一陣涼意：這些還未當上記者就已深深揣摩報社立場，想盡辦法也要把李登輝、兩國論與無尾熊、凱蒂貓「掛鉤」的年輕人，一旦順利通過考試取得這家大報的記者頭銜，他們又會如何變本加厲迎合這家媒體的立場？

我並不打算在此討論李登輝、兩國論的功過，這完全是另一個議題。我要強調的是：純就「從無尾熊、凱蒂貓流行看台灣社會」這個作文題目而言，強調「本土文化的主體性」容或也有揣摩報社立場之嫌，但其論証與邏輯至少符合現實、合情合理；強調「這是國家安全的重大危機」云云，卻絕對是極度扭曲個人價值、只想討好報社而通過考試的取巧行徑。

我更深沈的焦慮則是：這些「聰明無比」的年輕記者一旦上線後，怎麼可能不把報社的價值觀「內化」以求生存與升官？而這些「生存能力」如此強悍的記者日後跳槽時，想必也能在最短時間內擁抱完全不同的立場與價值觀吧？

如果，這不僅僅是一家主流媒體的招考過程，而是整個台灣新聞界拼命揣摩媒體立場、老板意志具體而微的縮影。那麼，我們還能期待什麼「記者的獨立判斷能力」呢？我們還能要求什麼「記者的專業報導努力」呢？

有人問我關於企鵝孵蛋，我只希望不要再有記者把它和陳水扁、呂秀蓮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