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力量
記憶比賽是會誤導人的大場面,尤其是在總決賽。
到了這個時候,臺上只剩下幾個參賽者,他們的臉上反映出各種表情——疲憊、害怕以及專注。賭注這麼高,他們熬了這麼久,但是只要一個小閃失,一切就將化為烏有。
在一部記錄施貴寶全美「拼字大賽」的影片中,有一幕場景尤其令人緊張,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栽在「opsimath」(晚年開始學習者)這個單字上頭,他好像知道這個單字,他仔細想,有那麼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但是,他多加了一個其實不存在的「o」。
鈴!
鈴聲響起,意思是答錯了。男孩的眼睛睜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觀眾席上傳來一片吸氣聲,然後響起安慰的掌聲。他悄悄溜下臺,神情木然。同樣的場景再次上演,另一位有備而來的參賽者也拼錯了一個字。他們在麥克風前垂頭喪氣,或是茫然眨著眼睛,然後沐浴在同樣淡漠的掌聲中。相反的,那些晉級下一輪的孩子,一臉自信,神情專注。當勝利者聽到她最後一題的單字時,不禁露出微笑——logorrhea(多言癖),她正確拼了出來。
這些比賽往往留給我們兩個印象。第一,參賽者、尤其是勝利者,一定是超人。他們怎麼做到的?他們的腦袋一定不只比較大、比較快,而且不同於普通的腦袋(例如我們的)。也許他們甚至可以「過目不忘」。
其實不然。沒錯,有些人在記憶量和處理速度上,享有天生的遺傳優勢(雖說還沒有人找到所謂的「智力基因」,或是確知這樣的基因要如何運作。)而且也沒錯,這些參賽者多半來自智力光譜上較高的那一端,來自對於累積事實感興趣的書呆子。但還是一樣,腦袋就只是腦袋,而健康的腦袋,運作方式根本大同小異。只要準備得夠充分,而且夠專心,每顆腦袋都有辦法展現魔法般的記憶神技。至於過目不忘的記憶,就科學家目前所知,並不存在,或說至少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
另一個印象比較陰沉,因為它強化了一般常見的自我挫敗假設:忘記,就是失敗!
這一點好像不證自明。世界上到處都有心不在焉的青少年、不知放哪裡去的鑰匙、以及對於痴呆症的恐懼,因為健忘感覺就像是失能或惡兆。如果說,學習是建立技能與知識,那麼遺忘就是失去一部分我們已經得到的。遺忘似乎是學習的敵人。
大自然最智慧的垃圾郵件過濾器
其實不然。真相幾乎剛好相反。
當然,在女兒生日那天恍神,或是忘記返回高山避難山屋的路徑,或是在考試時腦中一片空白,都是大災難。但是,遺忘也有它的大優點。其中之一是,它是大自然最智慧的垃圾郵件過濾器。遺忘讓大腦專注,以便讓需要的事實躍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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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假想的競賽中,那些高度專注的心靈,將會經常一片空白。為什麼會這樣?可不只是因為健忘或心不在焉。不是的,這些孩子的警覺性都非常高,而且高度專注。事實上,就因為太過專注,他們的大腦把瑣碎的資訊擋掉了。
想想看,要把這麼多艱澀難懂的單字記在心裡,而且直接拼出來,腦袋絕對需要一個過濾器。換個方式來說,腦袋一定得壓抑(也就是忘記)相競爭的資訊,如此,apathetic(冷淡的)才不會拼錯為apothecary(藥劑師),或是penumbra(半影)不會拼錯為penultimate(倒數第二),如此,才能阻擋所有令人分心的小事,不讓它們浮上心頭,不論那些小事是歌詞、書名,還是電影明星的名字。
遺忘其實是學習的朋友
十九世紀時,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觀察到,「如果我們什麼都記得,那麼在大部分情況下,我們的日子將會和什麼都不記得一樣悽慘。」
有關遺忘的研究,在過去幾十年來,迫使我們盤根問底,重新考量學習是如何產生作用的。就某方面而言,這也改變了「記得」和「遺忘」的意義。「學習與遺忘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單純,而且在某些重要層面上,甚至和人們以為的剛好相反,」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學家畢約克(Robert Bjork)指出:「我們以為遺忘是不好的,是系統失靈。但是更多時候,遺忘其實是學習的朋友。」
這項研究顯示,記憶比賽裡的那些「失敗者」,不是因為記得的東西太少而栽跟頭。他們研讀了幾萬、甚至幾十萬個單字,而且他們通常很熟悉最後拼錯的單字。在很多案例,他們之所以栽跟頭,是因為記得的單字太多了。如果「回想」就只是「重新集結散布在腦袋黑色風暴裡交纏的神經網路中的知覺、事實以及想法」,那麼遺忘的作用,就在於阻擋背景雜訊和靜電干擾,好讓正確的訊號凸顯出來。而這個訊號要清晰,得靠遺忘的強度。
遺忘還有一個大優點,與它相當活躍的過濾特質無關。正常的遺忘(也就是我們經常哀嘆的那種記憶力的衰減),對於後續的學習,其實也有助益。我把它視為遺忘的「建構肌肉」性質:某些「崩解」必須發生,我們才能在重新訪視那些素材時,強化學習。沒有一些些遺忘,你將不會從更進一步的研讀中獲益。正是因為遺忘,學習得以建構,有如肌肉愈鍛鍊愈強健。
編/譯者:楊玉齡
語言:中文繁體
規格:平裝
分級:普級
開數:25開15*21cm
頁數:303
出版地: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