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排定行程的這天,我幫自己安排了一個計畫。
早在心中想好,面對成為上班族的第一個周五工作日,我一定要讓自己維持在一個很開心的氛圍裡。不到四點,同單位的業務們通通都仗著大人不在家,提前下班。而我,因為要打下班卡,所以乖乖的在辦公室留守。
不斷的望著高掛在入口處的時鐘,我知道,離下班不遠了。時間一到,我迅速收好桌面,打卡去。到了公司樓下,已經有人在等我;很是驚喜。
我們一同到公司附近的醫院,去探望一位老奶奶;是朋友的外婆。罹患腦瘤的老奶奶,因為動過手術,頭髮都被剃個精光,只冒出不到一公分白花花的小平頭。
老奶奶不知是固執還是童心未泯,對於向來最疼的孫女理也不理,反到,對於我們這些外來客露出困難的笑容。我摸著她的手,有些遲疑,微微的喊出一聲「阿嬤。」很是艱難。
望著躺在病榻上的長者,勾起了很多不近不遠,兩年多前的回憶。
老奶奶雖然不願意望向自己的孫女,但是,當她故做要離開或是真的要離開時,老奶奶的眼神明顯的在尋找她的蹤影。我俯在老奶奶的耳邊,輕聲的開她玩笑「妳好有趣。她在的時候妳都不理她,她要走了,妳才一直找她。」
是不好意思吧。讓家人、晚輩這樣麻煩,但是,卻又著實害怕沒人來探望自己。過去,我家的長者,也曾表現出這樣複雜且難為情的模樣。
越是親近的人,顧忌越深。
臨走前,我貼在老奶奶的耳旁輕輕的說「我要回家吃飯了,爸爸有煮,不能讓家人擔心,我改天再來看妳。」老奶奶眼睛瞅著我看,我知道她有聽到,很是勉強的舉起手,揮了揮,和我們道別。
離開了醫院,我們一同走到較遠的車站坐車。我獨自走往擁擠的地下道,在入口處,已然看到在兩層階梯的交界處,有位不知是腦性麻痺患者或智能障礙者在賣著新鮮、鮮豔的花朵。
我打定主意,要跟他買。「一朵花不過三十、五十吧。」我在他面前停下腳步「一朵花多少?」我笑的如他手中的花一般燦爛。黃澄澄的向日葵,吸引著我。環顧他身旁的花兒;各色各樣的玫瑰還有耀眼的向日葵。滿滿的,是沒有賣出嗎?
他困難的說出「一百。」「一百?」我有點詫異,超出我的預想太多,我猶豫了。他以為我沒聽清楚,伸出食指比出一個一,然後握緊左拳比出兩次的零。
一百塊,對我來說,不算個小數目,當天的外食費用還不超過這個數字,不喜歡跟家人拿錢的我,還要很久才會領到薪水。「把所有的零錢給他吧。不拿花。」我打開皮夾一看,銅板只剩三塊;我中午用掉了所有零錢吃飯。
我抬起頭看他「你每天都會在這邊嗎?」他邊點頭邊回我「嗯。」「好!我明天再來。」我口氣堅定的承諾。「好!」他的口氣也相同的開心。「掰掰。」「掰掰。」
我繼續下樓。搭著手扶梯向上時,我突然想起,「糟了!明天是星期六。」我盤算著日子跟行程,到下周一我都不會出現在這。我問著自己怎麼辦。「讓他等到星期二,會不會太久?他會不會失望?」我不想騙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我的這個承諾,我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抱著一刻期待的心來到這。許許多多的問號在我腦中不斷的浮現。
「走!回去。就算真的買不下手,也換點銅板捐給他。」我的目的是在跟他說明。我在地下街跑著,問過許多店家,握著一張百鈔,只想把它換開。
我握著兩枚五十,繼續跑著,跑回他站的階梯。路過的行人一樣,沒有人為他駐足,沒有人回應握著鮮花的他。
「對不起,我忘記明天是星期六,我不會來這。」「沒關係。」他笑著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表達。「我不想讓你失望,所以我一定要來跟你說。」「沒關係。」他還是笑著。我將手中一枚銅板丟入紅色的壓克力箱中;四面寫著「愛心募捐」,和他身上的背心相同,只是他背心上的字已經有些模糊。「咚」的一聲,讓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給妳。」他伸出手要遞給我那朵紅玫瑰。「不用、不用,我沒有投一百。」「沒關係。」「真的不用了。」他手伸的筆直,微笑的表情,讓我不忍拒絕他。接過他不知握了多久的玫瑰。他空出的手,搭上我的肩。拍了拍我。
「那你要加油喔。」我說出這句話時,很不自然,彷彿有什麼哽在我的喉間。但是我的笑容不變。「嗯。」他又拍了我的肩。「謝謝你。那,我走嘍。」他用力的對我點了頭。我轉身下樓。
我在心中許下誓願「我要常常來看他。」或許不見得能跟他買花,但,我能來跟他說句話。我不知道他一天要在這站多久,我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駐足跟他買花,或是捐出口袋裡零錢。可我願意,成為他長時間站在這裡的一個快樂時段。
我握著包著玻璃紙的玫瑰花,心裡很難過,玻璃紙上留著明顯被他握過的摺痕,「他究竟握著這朵花多久了?」我在心裡默默的想著。花的壽命很短,如同他們一般,不知道今生可以活多久,然而他卻努力的讓自己散發出如花般的芳香;如向日葵般的光芒。
那咚的一聲,在我的腦中迴盪不去,「箱內是空的吧。」才會發出那沉重的聲響,而沒有銅板碰撞的清脆金屬聲。「不!是因為裡面都是紙鈔,都是百鈔。」我騙著自己,忍住眼中的潮濕。
也許五十塊可以讓我過一餐,但我更怕,是他今天收到的第一枚硬幣。
身旁許多人來來去去,有即將離別的情人,也有要一同返家的家人,還有來這觀光的旅人……可,我心裡著兩個人。
熱鬧的霓虹燈閃爍著,把站前包裝的像舞廳一般,許多人們吶喊著台上的人名,卻有誰,願意和他眼神交會一瞬?
今晚,我交了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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