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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20 02:37:38| 人氣87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躁鬱天使--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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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珍的那年,正是她花樣年華的十八歲。

珍有張秀氣的臉,中等身材,個性爽朗,但是凡事要求完美主義。尤其是在課業上,她只允許自己在前三名。

珍說自己人緣很差,因為她太注重成績好壞,在她小小的腦袋瓜中,好像只有前10名才算好學生。在她高中生涯彷佛只為拿獎狀而活,藉此榮耀父母,肯定自我。

然而,一切天地風雲變色的日子終於悄悄降臨。那是個爽朗的夜空,有星光點點,可是珍卻說不知道為什麼,她老有種莫明的恐懼感,胸口悶悶的,後腦勺劇痛異常。接連的幾個夜晚,她都因為頭疼而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白天食不下咽。那時距離聯考只剩三個月。

珍的父親要母親帶她去台大看精神科,那天是民國79年4月13號。
珍十分憤怒,她認為自己沒有病,更不可能成為神經病。所以,她成了最不合作的病人,因而在台大也沒診斷出病名。

此後,拒絕現代醫學的協助,珍也越來越接近瘋狂邊緣。她的睡眠作息大亂,情緒極度不穩定,也漸漸不去學校上課了。

然而,由於體內精力旺盛,她常去中和烘爐地山上閱讀佛、道方面的宗教書籍。珍的母親受珍的影響,也帶她東奔西走,跑道場尋找有「他心通」的高人。從出家師父、在家居士、道士和乩童,她們不知道被騙了多少次,精神上和金錢上的損失都是非常巨大的。

終於,三個月後的大學聯考到了,只是三個月不讀書,珍竟然意外的落榜了,日大的失意,夜大准考證也被她撕去,心高氣傲的珍,打從心底看不起夜大。所以,在現實世界中,她是完全被擊潰,因此她躲入了宗教的世界,沉迷其中。

不久後,珍發病了,情緒大起大落,又不肯吃藥看醫生。
整天躲在家中聽佛號和梵音念佛,在被神棍騙後,心靈創痛無以覆加。
就在她人格退化,又欠缺現實感時。終於,她遇見生命中的貴人上慧下律法師,法師看看珍,便跟珍的母親說,你女兒沒有著魔。「醫生才是佛」,趕快帶去看醫生。就這一句話改變了珍的一生。

於是,珍進入台北市立療養院接受治療,起先三天,她完全神智不清,沒有任何記憶。
珍告訴我,當時她瘦到50公斤,當她看見鏡子中的自己,以為見到鬼,因為兩眼無神,印堂發黑。

珍的醫生告訴珍,她入院第二天和珍會談,珍竟怒斥自己父親,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但是,珍事後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關於珍在發病前她誦經禮佛,也遇見不少奇事。以珍這種鐵齒的個性,凡事又要求「眼見為實」的女孩子,為何會在數度受騙後,仍然沒放棄佛教,繼續念佛呢?

珍告訴我,當時在她落榜後,她感到十分自卑。她不想和同學聯絡,在她看完台中蓮社所印的「念佛感應見聞記」後,她決定一心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珍十分虔誠,阿彌陀佛的聖號日夜不斷。

有一天,她看見書上提到「放生」的故事,天真單純的珍,真的跑去買十隻麻雀準備放生,老闆還多送她一隻麻雀。就這樣,珍供養十一隻麻雀飼料和水,外加一日一夜的佛號。隔天早晨六點,她將大悲水灑在麻雀身上,放走牠們。

當時,珍心理只想希望來世,他們會成為她的好朋友,因為現在失意的她,是十分孤單並寂寞的。她並不求任何回報。

然而,令人驚訝的事即將展開,當日下午五點整,珍心情很煩,當她推開頂樓小花園的門時,從她家頂樓加蓋的屋簷中,飛出上百隻麻雀停在隔壁鄰居的水塔和空地上。

難道,鳥也如此有靈性,知道珍的寂寞嗎?
不過,這一幕深深震撼珍的心靈,果真是佛家不打妄語啊!
難怪,十年後的珍沒天天念佛,但她對佛的信心可是永不退轉的。

除此之外,每當珍靜心念佛時,常可聞到檀香味。可是她家卻沒佛堂。有一次,是清晨六時,她從五樓走到一樓拿報紙,整個樓梯間都是檀香味,珍說應該是菩薩在安慰她的寂寞之心吧!另一回是去土城承天寺的路上,珍清楚的聽見虛空中有人也跟她一樣在念佛,還是男眾的聲音喔!

不管您信佛與否,這應該說是佛家的「感應道交」,雖然她生病了,但那時她還沒有幻聽幻覺,而且抱著一顆赤誠的心在念佛,要沒感應都難。

珍,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學生。雖然生病了,但在第二年,在沒有補習的情況下。她考上東吳夜中文。

然而,很不幸,當時三總的醫生,說她可以停藥,結果,她發病休學了。當她再度回到校園,用功讀書的她,拿到全班第一名,而且獎狀還是章孝慈校長頒發的。

後來她順利的通過甄試轉到日間部心理系就讀,那年她是唯一夜轉日並且文組轉理組成功的例子。這一點令她十分自豪。

然而,命運之神還是繼續開她玩笑,這位由十分不合作到配合度極高的珍,又發病了。她也很生氣,為什麼好好按時服藥還會發病?

原來珍是屬於季節循環型的病患。這和按時服藥無關,而和陽光照射量有關。

所以,珍的四年大學成績單也十分有趣,上學期可以高到80-90分,下學期可以爛到60-70分。由這成績單的變化,你就可以知道她的窘境。

記得有一回,她暑假又住院了,好死不死,遇見心理系同班同學「大哥」來醫院實習,他看見珍了。當場喊住她。

天啊!太尷尬了吧!自己的同學來實習,而自己卻是病患。

這就好像骨科權威自己得骨癌。夠諷刺了吧!後來,珍透過醫師拒絕「大哥」想慰問她的美意。珍回憶說,那一夜她失眠了,而且哭了好久好久。

大四要畢業那年暑假,珍又病發入院,所以她沒有參加畢業典禮。
這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遺憾。至於期末考也是老師放水才勉強過關的。
所以,珍十分感謝東吳大學心理系所有的老師,謝謝他們的關心與厚愛。
珍才得以順利畢業。

其實,珍在大學中很寂寞,孤單,所以,她迷上BBS,有時候還會翹課去玩。珍很後悔的告訴我,其實,她不該轉系,一方面有病,二方面念不來,三方面沒有知心的死黨。自從轉到心理系,她既不是本班人馬,也不是轉學生,成為邊緣人,這也成為她日後一直沉迷網路的主因。

大學畢業後,珍在一家進口飼料營養配方的公司當業務秘書,因為公司小,她常常趁老闆出差時睡覺,那時她身體還不行,所以藥物很重。

有一次她睡著了,而被老闆撞見,老闆沒罵她,很體貼讓她回家休息。珍一直銘記在心,很感謝老闆對她那麼好。而且,在知道她是精神病患後,也沒有歧視她。時光飛逝,兩年後她又發病了,萬不得已,珍就辦離職了。

珍說,雖然她生病了,但她還有個很幸福的家庭,她的大嫂曾告訴珍「別把自己當病人看」。珍的弟妹也從未有輕慢的眼神看珍。

珍表示她今天能過的如此自在,來自於「自尊自重」,她不會因為生病而大聲喧鬧,即使住院也保持禮貌。不管是對家人或病友,她一直相信「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除非病得神智不清,沒理由隨便撒野。
正因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更要有病識感。只要醫生囑咐加藥,絕對沒第二句話。

珍個人認為,其實精神病患,要正視自己的疾病,並不是事件容易的事情。誰願意給自己貼上標籤呢?況且,目前國人對精神疾病的認知並不正確,社會大眾總認為凡是精神病患,就會拿刀殺人。其實那是病入膏肓,又不送醫就診才會發生如此慘劇。

然而,精神疾病也有很多種,例如:強迫症、恐慌症、焦慮症、憂鬱症、躁鬱症和精神分裂等等。並不是每一種疾病的患者都有暴力傾向。

珍說,她自己發作時會ㄧ直玩BBS,和網友出去約會,還好目前沒發生危險。金錢也花得很兇,成了購書狂,講話速度又急又快,腦部思緒十分迅速,而且一直想找人陪自己。

人格也會退化成小孩子,非常依賴母親,她生病時還會和姪兒吃醋。脾氣暴躁,喜歡在外遊蕩,睡眠品質低落,或根本徹夜未眠,這是珍的躁期。

珍的鬱期則是,一直睡覺,不看書報雜誌,連她最喜歡的電影都沒興趣,不理人,也食慾不振,滿腦子灰色思想,老覺得前途無望,自己是個大米蟲,嚴重一點會有自殺的念頭。不過珍到很少出現鬱期。

珍記得第一次住院,已經退化成幼童,有一位松潔姊姊餵她吃飯,她還知道自己不吃肥豬肉哩!接連松潔姊姊保護她好久,也帶著她疊棉被,珍第一次住院連洗澡都有困難,好像是媽媽幫她洗的。她已經沒有這段記憶。

那個松潔姊姊也會幫她整理內務。松潔姊姊也是躁鬱症,所以特別熱情。週末假日到了,第一週入院的病人沒有外出權,珍的父親和弟弟來探望她,她哭的像心愛的小狗死了似的,斗大的淚珠,淚如雨下,父親拗不過她,便和醫生說情,醫生說要寫切結書保證一定按時歸來,否則今後生病便不准住在市療。珍好開心,也同意了如期歸隊。

第二次住院,珍的父親好心疼她,特別額外加錢,讓她住單人房。每天下班後,一定風雨無阻的從內湖趕到松山來探望珍。那時病房中沒有一個人有那種待遇,天天家屬都會來探望。

在住院初期珍每次都會哭著送爸爸,因為退化成幼童狀態,當兩道鐵門關上時,有一回她哭著敲鐵門,哭了好久好久,因為感覺到自己好像被遺棄了。到住院中期,她情況較穩定,然而仍會不時向爸爸撒嬌。記得當時她父親天天都會提一桶味全鮮乳來探病喔!

第三次住院她在唸大學,一邊K書一邊晚上吆喝病友打麻將,那時有個病友對珍有好感,兩個人常常在麻將桌下比腳功,踢來踢去鬧著玩。珍不太會打麻將,這時候她就會拉她的「老婆」在旁邊當軍師,她這金門老婆雖然愛哭又和家裡不合,但那一手摸牌的本事可毫不含糊。

最近一次住院,她遇見她20年前的高中學姊。學姊是躁鬱症中度病患,師大生物系二年級退學,家人都排斥她,所以她住在康復之家。那時珍也和家人有摩擦,所以常找學姊聊天。後來學姊發病罵珍,兩人就從此王不見王。

在病房中,星期一和星期三都有團體討論,在珍的印象中,根本是批鬥大會。珍的學姊成為眾矢之地,因為她會在晚上發病尖叫,很多病友受不了,就群起圍攻,炮火連連。當然珍的學姊也不是好欺負的,罵來罵去,最後場面差點失控。醫生都差點沒辦法主持下去。這種情形直到珍的學姊拒絕參與小組會議才終止。

在珍住院的時間中,在後期她常常能只住三星期,同時不去參與復建科的活動。(復建科又稱OT,有人際關係團體、烹飪、插花、陶藝、球類運動等)

珍喜歡靜靜在樓上看書,有時候復建科的活動讓她覺得很無聊,就連電腦,她懂得都比復建科教病友的多,所以,下去復建科算是一種浪費時間吧!可是進療養院的,哪個不是在浪費時間修養呢?

珍也住過復建病房7H,以前她住的都是急性病房。復建病房採榮譽制度,活動自由參加,老師會蓋章,累積點數,但是三餐也要自行料理,過時不候,珍也因為起不來,餓了好幾次。

至於這裡的復建科,根本是廉價工廠,病患是廉價勞工,珍一直很不適應復建科的活動。她的兩位室友,一位是暴露狂,一位根本不懂禮貌,亂動珍的東西。

就在這種雙人夾殺的日子中,珍受不了了。她決定逃跑,母親反對她回家,她求助於阿姨和大嫂。最後哥哥和母親出面領她回家。而她也安安份份過了半年不發病的日子。其實,有位樓護士對她一直不錯,她也一直很感謝她的照顧。

目前珍也很上進,不斷買書看書、自我充實、出國旅遊、寫詩投稿、上俱樂部健身去游泳或跑步;鼓勵其他病友吃藥看病,同時珍也由印儀學苑的「佛學研讀班」畢業了,這是要念三年的喔!

前不久,珍捐了上百本書給東吳大學,算是回饋母校吧!平日在家幫忙帶姪兒和姪女,偶爾帶姪兒出遊。雖然沒有正式工作,日子倒也十分愜意。

珍很感謝三位醫生,他們分別是市療的鄧惠泉醫師、在台中的周仁宇醫師和目前替珍看診的葉佐偉醫師。

鄧醫師是最喜歡下猛藥的醫師,在珍大學時代只要吃鄧醫師的處方不到早上十點,頭腦不會清醒。釣魚釣的教授都搖頭。

周醫師則是替珍採用新藥。葉醫師則是珍認為看診最仔細、最有愛心和耐心的醫生。珍常自嘲自己是葉醫師的「皮條客」,因為她介紹不少CASE給葉醫生。

珍也特別感謝「台北康復之友雜誌」,因為該雜誌刊登她的詩文作品,使她又有了創作的動力。一千元的稿費,更是使珍覺得找到自己重新定位的人生方向,珍為自己辦了一個慶功宴,她跑去買了一套咖啡壺組犒賞自己,順便將浪漫買回來。

珍說病友應該要走出黑暗的角落,不要封閉自己。大家團結在一起,平時多聯絡,互相關懷,這種友誼是很溫暖的。

關於病友和病友談戀愛,珍是反對的。沒有能力照顧好自己,更不用說另一半。珍自己的愛情觀也是希望單身,有男朋友就同居,打死也不生小孩。不然就潛心修佛吧!。

附上珍的詩文作品「因緣」「雜思」「遊松園」「松鶴亭觀群峰」

因緣
因緣聚散流遷轉 誰能觀破法性空
無我無法無生滅 不來不去樂融融
清心寡慾淡名利 逍遙同遊天地中
好鳥枝頭為吾友 落花水月揚文采
洞觀法界性本空 涅盤寂靜性自證

雜思
何謂生來何謂死 總因無名起煩惱
情自羈絆千古魂 累劫萬世沒輪迴
虛妄假體誤為真 迷惑顛倒不知曉
但願業盡情空日 逍遙遊歷十方剎
一頃之間禮兩足 天樂香花供三寶
彌勒座下聽唯識 法樂妙遊院內中
也無憂來也無愁 聽經文法無惑擾
華衣美食念即現 萬法皆由心所造
諸上善人共一室 攜手同遊大千界
湛觀成住壞空義 笑談娑婆海潮音
不來不去本性真 靈明自性自現前
人人皆是佛菩薩 看君醒時月明皎


遊松園
獨坐松園觀山景
眾生癡迷我獨醒
淺笑心閒不知愁
山川不負我心意


松鶴亭觀群峰
連綿山脈絡不絕
蒼蒼鬱鬱霜似雪
南來一陣清涼風
擾動遙掛彎兒月
清風微拂烏鬢絲
惹得紅顏柔情切
輕嘆一聲善來風
忘卻塵囂沐秋夜

 

台長: 西方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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