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飄浮在天空
白鷺佇立蘆葦中
細嫩的垂柳，三三五五
搖搖擺擺弄春風
日遠西去晚霞紅
隔岸縹緲煙霧濃
久別的故人，如痴如夢
何年何日再相逢
──〈何年何日再相逢〉，王文山詞，林聲翕曲
隔著關上的車門，我確信當下正與小紅豆互相凝望著，卻分辨不出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情。列車上滿是同樣結束夏令營行程的夥伴，嘰嘰聒聒地交換著作品、心得、連絡方式以及其他什麼的，我卻懊惱著幹嘛就急著搭自強號趕回去，幹嘛不把車票換成那班海線，就算沒有座位，也可以霸佔在小紅豆的身邊。雖然，也不怎麼確定自己到底想幹嘛，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那是高二。曾老師發回我的作文簿時附上了一張報名表，要我拿那篇寫騎腳踏車上學途中關於荷花池塘的所見所感參加甄選。於是，那年暑假在高雄，我與小紅豆相遇在教育部舉辦的全國高中生文藝營。完全免費。
老實說，你很難不注意到小紅豆，那是人類喜愛美好事物的自然本能。我們七嘴八舌地討論她到底比較像林以真還是周海媚，結論是，都很像說～。「說」這個字可以用來當語尾助詞，就是從這群高中小女生口中學到的。之後看到日劇或日本節目裡，女生們很有默契地偏頭咧嘴喊出一聲「ね」，我就想起小紅豆說「我們都很喜歡說「說」說～」之後接著的那一串銀鈴笑聲。
天上飄著些微雲
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
微風吹動了我頭髮
教我如何不想她
──〈教我如何不想她〉，劉半農詞，趙元任曲
二樓以上是女生們住的「禁地」，於是她們晚上總是往一樓跑，窩在我們四合院式連著的上舖，聊到值星官進來罵人，然後，熄燈放低音量繼續聊，誰都不在乎第二天上課沒精神而打瞌睡。有一次是玩一種撲克牌遊戲，到現在我只記得每個人抽一張牌放在額頭上，看得到其他人的牌卻看不到自己的，當殺手對你眨眼，你就出局了，遊戲目的好像是有人必須抓出誰是殺手什麼的（說得不清不楚，我真的是忘光了）。其中一局，一個女生誤以為我是殺手而舉發我，實際上殺手另有其人，她大喊那你幹嘛眨眼，我說我沒有啊。小紅豆接腔，指控我常常有意無意地就對別人拋媚眼，還給我取了個綽號叫「媚眼德」，這個撲克牌遊戲也順理成章地名為「媚眼殺機」。雖然百口莫辯，但我還是很喜歡被小紅豆這樣喊著。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牌局結束，大家繼續聊天。因為是男生的寢室，我們幾個男生不客氣地趴在床上，女孩子們一邊插空隙在所剩不多的空間坐著，一邊插空隙搶著說話。好像以為我們累得睡著了，她們開始講起小胖真不愧是建中籃球隊的，下午看到他打籃球時三分線超準；講李大才子真的很厲害，寫的詩意象如何豐富且精準。也講我，講得我實在忍不住了，閉著眼睛悠悠地回了一句話。小紅豆說，好詐，他還醒著，剛剛的話他都聽到了。一陣群起的好打又驚動值星官，女生們只得悻悻地回二樓，也不知道是乖乖地就睡了還是繼續八卦。
第二天早上，也不顧我們正在盥洗換裝，女生們把我們寢室當作集合前的預備集合場。有人開始慫恿正要戴上隱形眼鏡的我，說你是合唱團的呴，唱一首歌給我們聽聽嘛。還沒來得及拒絕，四周已經一陣熱烈掌聲。於是，我紅著臉唱了〈教我如何不想她〉，在學校獨唱比賽拿到第三名的曲子。小紅豆說，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教」字，應該要讀成一聲的「焦」而不是「叫」。雖然還是有點懷疑，我心中卻暗暗佩服。的確，「叫」我如何不想她，是以一種反詰的語氣來表達強烈的思念，然而「教」我如何不想她，則是思念已根深蒂固，所謂遺忘，是怎麼努力學也學不來的。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魚兒慢慢游
啊
燕子你說些什麼話
叫我如何不想她
──〈教我如何不想她〉，劉半農詞，趙元任曲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