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24.2004 Prague. <88號先生與87號小姐的故事>- 序
兩個人在地鐵的入口,擁吻,依依不捨.好像是一種非常濃郁的情感,把兩個人緊
緊地連結在一起,像磁鐵一樣,在凌晨五點的地鐵站入口…
他們好像是已交往多年的戀人,又好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但事實上,就在8個小時
之前,他們彼此還是在陸上遇到,也不會打招呼的-陌生人...
故事要從Roxy(註一)衣帽間的號碼收據開始說起…
這其實是88號先生與87號小姐的故事.
那一個晚上,發生了很多事,很多事也沒有發生.
那一個晚上,布拉格的街頭飄著細雪,當所有的人都錯覺春天是否提早來到了布
拉格,就在那天晚上,冬天回來了,布拉格在幾個小時內,又變回了原本的銀白
色...
當男生似乎已經不再對這樣的異國戀情抱持任何的憧憬時,他遇見了87號小姐,
場景是擁擠的Roxy的衣帽間.他當時排在她的後面.他們等著將各自的外套,留
在那裡,並期待著能從這個Party,帶些什麼東西回去.
第一個吸引他注意的是她棕色的短髮,削瘦,骨感,高挑的身材,給人的感覺,是一
種極柔軟的堅毅.她的背包上,繫了一隻棕色的小狗,這自然成為最適當不過的話
題(根據我的經驗/觀察)通常在這種場合,開場白的話題應該要越膚淺越好,最膚
淺的話題永遠是最佳的開場白...
於是他們開始討論那隻掛在女生背包上的小狗...
女生寄放了外套在櫃檯,拿到了87號的號碼牌,男生則是88號...
在從衣帽間往舞池的路上,她們持續著,關於那隻小狗的討論.
從狗的毛色,到狗的名字,狗的年齡. 終於,他們開始了新的話題,談哲學,談尼采
(酒吧裡的尼采和圖書館裡的尼采是不必有絕對關聯的).她們也聊冥想,打坐,原
來女生主修哲學.有一雙澄澈的大眼睛,修長的雙腿.深遂的眼眸所傳達出的訊息,
如同他的身材一般,是那樣的柔軟卻堅定,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一種絕對的
單純,一種與世無爭的純粹.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又好像是一雙已經經歷過許多故
事的眼睛,彷彿一些過往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好的,壞的,經過時間,化成回憶,
沉澱在瞳孔上,教人捉摸不定...有些時候和她聊比較深入的話題時,會發現她眼
睛的顏色竟然與剛才不一樣,雖然最後離開Roxy時,才看清她真正墨綠色且略帶
褐色的眼睛...
喜歡跟她相處在一起時的感覺,很舒服,很溫暖,你真的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
一個陌生的身體,一個之前完全沒有交集的靈魂,傳遞到自己的心坎裡,就
像是一個難得晴朗的冬天午后,你慵懶地躺在陽台上的沙發,曬著太陽的那種舒
適感.她的頭髮很短,棕色微捲,帶著俏皮的中性.正因為短髮的緣故,眼睛更加
地突顯,格外地引人注目;那對充滿靈性的大眼睛.我也喜歡她笑的樣子,總是笑
得很開心,是那種真的很開心的笑容.往往你可以從一個笑容結束的方式,輕易地
分辨,這究竟是個自然或只是個刻意的笑容;一個刻意為場合而笑,而非對著感覺
本身而來的笑容...但是87號小姐總是笑得十分開心,每次都會露出上下兩排整
齊的牙齒,有時更笑彎了腰,而我總是趁著那個片刻,在這種極自然的情況下,伸
出手臂,輕輕地摟住她,一切是那樣的自然,讓人感覺到是那樣地舒服...
舞池傳來的電字樂,震耳欲聾,低音喇叭傳來的震波,讓你有一種是否自己心
跳愈加快速的錯覺.兩個人倚坐在吧台的一角,大麻葉燃燒所產生的煙霧,更是將
兩個人緊緊地糾纏,綑綁在一起.
88號先生清楚地知道,自己同時扮演著導演與男主角的雙重角色,一心一意只想
找到最適合這次沒有彩排的演出的台詞,顯然他是成功的.
87號小姐開心地笑個不停,直到另外一個男生的出現.
那是個不怎麼起眼的捷克男生,短髮,近乎光頭,中等身材,穿著廉價的滑板
Tshirt.女生說了聲抱歉,起身和這個短髮男生略帶親密地的了個招呼,兩個人聊
了幾分鐘,他三不五時將自己的手游移到女生臀部的位置讓我看了有點不是滋
味,87號小姐竟然還邀他一起來和我們抽另一根大麻,我勉強擠出友善的笑容,
和他聊了些客套的話題,住哪裡,做什麼之類的,發現他喝的很醉,話題也有一撘
沒一撘的,我索性起身,拉著87號小姐的手,問她,〝妳想不想跳舞?〞
我牽著她的手,走向舞池的正中央,舞池中狂歡的人潮,讓我有點吋歩難行.環顧
周圍的人群,所有的人是那樣的開心,是那樣地無憂無慮,我牽著87號小姐的手,
不斷地與那些盡情狂歡的人們擦肩而過,並且享受地看著他們臉上那種渾然忘我
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到小時候媽媽帶我到夜市玩撈魚的畫面,我突然
想到,每當我把那些小金魚們逼到塑膠魚池的角落,小金魚們開始恐慌地,神經質
地扭動自己瘦小的身軀,彷彿每一隻小金魚都受過某種特殊訓練,唯有透過那樣
激烈的掙扎,才能替自己謀一條生路,最後才不會被輕易地裝進以廉價花朵圖案
裝飾的塑膠盆,再被裝進透明塑膠袋裡,變成小男生的玩具...看到眼前受到藥物
或酒精催眠而縱情扭動身軀的人群,我想到那群小金魚...
〝這是我最喜歡的Dj〞,87號小姐靠近我耳邊說道.我也毫不猶豫,不加思索地
回應:〝好巧,我也是!〞我一手牽著她,一手摟著她的腰,兩個原本在路上遇到都
不會打招呼的陌生人,在這個時刻卻靠的好近;好緊...體內的藥物反應持續發揮
作用,我們彼此擁抱著,隨著那與馬路上那些工程中所使用的怪手,機具所發出的
聲響沒兩樣的Drum’n Bass旋律,我們在舞池裡旋轉,我們在月光下跳舞,我們在
只有我倆的碩大的足球場中央,接受滿場觀眾的喝采,我們是小金魚...
我分不清楚,那是她流的汗,還是我的,我清楚的知道小金魚是我的幻覺,但滿臉
的水珠,和溼透了的Tshirt又是什麼?我突然有一個瘋狂的想法,我靠近她的耳邊,
我說:〝等我一下...〞我往Dj放歌的舞台那個方向指了一下,我說:〝This is
for you...〞她有點害羞地搖了搖頭,但還是開心地笑個不停,那個片刻,她真的
好美麗...
下一分鐘,我發現自己竟然就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這是一座特別為今晚的Party所製的特殊舞台,恰好只容納的下,一個人跳舞的空
間,還特別地墊高.我向Dj豎了個大拇指示意,開始在舞台上忘情地搖擺我的肢
體,我想我的舞姿還不至於太難看,起碼台下還有些人吹口哨作回應,我實在不知
道是哪裡來的勇氣,也許也有點是民粹主義的情節在作祟,畢竟在布拉格,要看到
一個單獨在舞台上跳舞的亞洲男生,並不是常常會有的事情,但是那個時候,音
樂正合我胃口,我看著台下的魚群,用近似挑逗的舞姿,扭動我的身體,腦袋裡想
的全是那些不太愉快的回憶,但越想我反而越開心...
我最關心的,其實還是台下87號小姐那雙迷人的眼睛,現在正在哪裡.站在這裡
,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我還是不斷地搜尋.忘記自己究竟跳了有多久,音樂的高潮
過去了,我也有點累了,我很有風度地,向台下的觀眾行了個紳士禮...
我回到87號小姐的身邊.從遠處,她就瞧見我正往她的方向走來,她張開雙臂,發
出輕聲的尖叫,滿臉開心且驚訝的表情迎上前來擁抱我.就像那些在機場迎
接剛從戰場返鄉的兒子們的母親,迫不及待地想給她們的寶貝兒子一個最深情的
擁抱.87號小姐用她的手輕輕抹去我額頭上的水珠,我們在舞池裡親吻...
(註一)Roxy : 布拉格最大,歷史最悠久的disco tech 之一
www.roxy.cz
Simon
Feb.24.2004 Prag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