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8:00-10:00
我們攤位正對面是一家賣三明治的，早上六點多老闆娘把做好的六個三明治擺在桌上，
常常到了十點多卻還剩四個，她們的生意是這附近最糟的，有幾次我在自己沒客人發愁
時也順便維妙維肖地模仿她發愁的樣子，阿良曾對別人提起這件事損毀我名譽又說我沒
良心，這次對於自己幹過的事我無須辯駁，但是演戲的是我，看戲的是阿良，一場上
等好戲總有觀眾拍案叫絕，我要說阿良是絕佳的觀眾，范姜自我解嘲的演出絕不比阿良
發自於內心深處的喜悅表情更具有殺傷力。事實上，阿良和我由衷感謝她們，他們是讓
我們覺得自己並不孤單的心靈伙伴。那陣子老闆娘總是面有愁容，只有在七點多送她兩
個雙胞胎女兒上娃娃車時才會心滿意足地揮手笑著，老師在車上走了下來將手上的收費
袋遞給她，娃娃車才一走她兩道眉毛又鎖了起來。直到有一天，到十點多他們攤位上的
三明治還是剩下六個，老闆娘若有所思地坐在對面圓凳上，第二天，這攤位就在這街上
消失了…。
再往右邊走是三十六種口味任君挑選的傳香飯糰，一個開小發財車的年輕人和老婆還有
老媽媽，憨直的一家人都喜歡我們的煎餃，我也喜歡他們的飯糰。我們煎餃攤右邊二十
公尺有一對賣煎包中年夫婦，老闆沈默寡言揉了一個早上的麵糰手上都是白色麵粉，老
闆娘頂著遮陽帽邊招呼客人邊翻著鍋裡的煎包。雖然煎餃和煎包同質性很高，容易瓜分
彼此的市場，但是他們幫我們找攤位停放處，關心我們的營業狀況，有時也拿幾個煎包
給我和阿良吃，他們說我和阿良是學生就像他們兒女般年紀，所以特別照顧我們。大約
十點煎包老闆娘推著他們的攤位經過我們這裡都會問一句：
「今天生意好嘛？星期一嘛…明天會更好的…。」
往右邊繼續走是賣燒餅油條的、還有賣粽子及四神湯的、賣肉羹及油飯、小籠包的、
麵…。一個早上，兩條市場街，十多家早餐店，數千人在此活動，處處是喧嘩沸騰的叫
賣聲，也有幾處角落蹲著老婆婆賣著自己種的菜。有笑盈盈地數著鈔票，有抿著嘴唇悶
悶不樂，市場飽和了，成長也比想像中慢許多，每當亮起一盞擴大營業的大燈，就有另
一家店滅了燈關了門。我和阿良已經在這裡包餃子、煎餃子、看人群、或者和客人說話，
也流汗、也呼吸這裡的空氣。
有時候，生命未能選擇我們所愛的，卻可以愛我們所選擇的。有人經常怨懟謾罵說民雄
不夠發達，我和阿良都不在這出生，卻要說我們喜歡這地方和這裡的人，我們大學時代
是民雄人。我們可以不習慣這裡，卻不能貶低這裡。可以說這裡是「鄉下」，卻不可以
說這裡是「落後」，簡單樸實對許多鄉下人來說是一種對生活態度的堅持，也是一種根
本的滿足。出門沒有捷運可以坐，因為要去的地方用一台巡水田用的腳踏車就可以到。
沒有美術館，因為不願意看不懂還裝懂。沒有Starbucks，因為不喝黑豆水加奶也沒有
Notebook可以帶去採地雷。如果有人要以「大都會人」自居而貶低鄉下的人，我要引
用一位朋友小曹說的話：住在大都市的人不一定土，但最土的人一定住在大都市。
我想無他原因，這類的小土蛋對於裝模作樣十分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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