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個略帶寒意的春日午後
我走進了那個過去從不被我珍惜的知識叢林
應是懷著某種急欲尋找解藥的動機吧,誰叫人們說,我的人生,中了毒...
而那種毒,大概只有在哲學裡,才能被稀釋吧!
於是在書林圍繞間,我不蓄意也不戒慎恐懼,就這樣,悄悄地走進了卡繆的世界
我總以為那些靜默的語句,早已在頁面裡平靜地翻滾了一次又一次
隨著每一回的偶然被翻閱,它們刷新了自己的動靜,以及想要訴說的姿態...
那麼屬於我的這一回呢?卡繆所留下的一言一句,打算怎麼和我溝通?
畢竟我所身處的時代,距離卡繆的車禍身亡有42年之久...
但在歷史的量尺裡並不算非常遙遠,根本半個世紀還不到呢.
是呀,有點距離,但又彷彿回頭時能夠隱約看見一個身影,一個內心熟悉的所在.
死去的作者無法對讀者的拜訪與到來表示歡迎或不歡迎,但若他的靈魂地下有知,在面對不投緣的讀者時,就算他們走進書裡,也未必能在思想的浪潮中感受到
作者當時的心境,內在的困局與心靈深處的盼望.
似乎,維繫在已逝作者與活著的讀者之間的那種緣分,更具有魔力與寓意.
我試著在每個章節裡探訪他筆下的萬丈光芒,想捕捉他的憤怒,他的悲觀,他的正義,他的理想,他的反抗,以及某種我說不上來的言語精湛與才華.
我對時代的疑惑以及各種人性的評量,早已遺失了主張,遺失了檢驗的勇氣.
而卡繆的話語,在協助我找尋這個時代的光明,提供我發現解答的門路.
我遊走在他的思潮裡,時而被澎湃的大浪淹沒,時而被細小的涓流洗滌,總之,就是盡情的呼吸,盡情的凝聽他世界裡的海洋--
於是我那埋藏在21世紀裡的心事碎屑,被20世紀的潮浪隱隱地沖上了岸
逼著我自己去檢視,去拼湊那殘缺不全的時代感...
那麼親愛的卡繆先生,於此,請為我解答吧
用您寄託於書本裡的精神與熱情,來回應我們21世紀的孤寂吧
老實說,我的時代並沒有比你的時代光明多少,雖然我們還沒經歷第三次世界大戰
但是911的轟隆巨響,已經為資本主義的天空留下了一抹血痕---
血痕傳來的血腥味,只會取悅更激進的大白鯊,一群平時不太出聲,卻慣於張著裂嘴的殺手...牠們不嗜肉,只想吞食世界和平.
在未來,宗教與宗教之間,會不會派出他們自己唯一的神去打仗呢?
當巨佛在火藥的暗算下崩然倒下,當十字架在這個世界裡只是一種莊嚴的裝飾
當去麥加朝聖回來的人還是得面對茫然的日子與他的真主阿拉,
當去教堂做禮拜的小孩子還是感覺不到耶穌向他走過來...
那麼我們的世界,還有什麼美麗信仰?
有個堅持無神論的人自告奮勇的說:
我的人生,漆黑一團!
除了搖搖欲墜玻璃娃娃般的宗教儀式之外,我們的時代,還有殺人不眨眼的地震與洪水,偶爾,還會傳來森林大火的新聞
但是偉大的記者,似乎不會在災難裡變偉大,他們就這樣消失了
而氾濫在大街小巷裡的記者,會在渲染與抹黑中成名,並搖著新聞自由的大旗高聲販賣著:
要買要快,要買要快的假象與八卦唷
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就在電腦的便利與電腦的無情之間拓展
比半個世紀前的異鄉人還讓人感到寂寞
網路世界裡的主體用文字互相取暖,卻看不見別人心中的憂傷與希望是長成什麼模樣.
親愛的卡繆先生,我在我的時代裡,聽不到人們談論真理的聲音,看不到哲學家的背影,也遇不到純潔的男人和女人,有的只是股市行情與樂透彩的中獎號碼,暢銷書排行榜與網路文學,還有一些電子郵件與電腦動畫.
其實我偶爾還挺享受這一類的事情,否則我將無法傳遞空虛與知識的傲慢.
但是我多麼羨慕你可以為你的敵軍寫信,為你逝去的摯友寫下憾人的感念信函
我的天呀我的時代,連幾行匆促留下的便條都顯的突兀,顯的沒有效率呀
再來說說我們那無頭蒼蠅般的科技吧,迅雷不及掩耳的基因複製,正以一種瘋狂的
速度席捲全球,自以為把某隻羊或某個人複製成好多個是一種有趣的事情
難道千篇一律規格統一的市面商品還不夠看嗎?
人的特徵可以像產品那樣被大量生產嗎?
當同一張臉孔再重新面對世界的鏡子時,其笑臉與哭臉又會與過去相同嗎?
還是,只能莫名其妙地對著鏡子嘆嘆氣而已呢?
再來向您抱怨這個時代的交通與政治吧,唉,我真是頭疼的要命...
城市裡的車輛有一種普遍的急躁性格,它們蔑視行車距離,更不把行人擺在眼裡.
而乖乖等綠燈走斑馬線的人,還是有可能會死在卡車的巨輪底下...
戴著安全帽的機車騎士,經常躲不開以卵擊石的命運,依然有許多不幸的例子,在橫禍裡慘死...
我知道這些死亡事件是無常的示現,但是人為的災難總比天然的殃禍要來的令人
無法忍受...正如同我們那充滿惡勢力與空頭支票的政壇...
政治的戲碼與民主的口號,始終停留在原地踏步,於是想要實現理想的人,老是在這個圈子裡獲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嘔吐,運氣好的,默然離開,運氣不好的,就在染缸裡享受權利的派對...
這是我的時代,在一切看來漆黑一團的時候,卻有人看到了光明---
那是來自台灣花蓮的一股力量,來自一個法師與時代的苦難因緣匯聚的地方
這火光不知起源於何時,但是它燃燒了36年了,不只在台灣本島,更在諸多世界的
冰暗角落遞送能量...
說來有些神秘吧,在這個境地裡,置身其中的人沒有一絲疑慮,只相信愛的力量.
他們不悲觀,只知道慧命的蠟炬,必須被點燃...
他們相信透過分秒必爭的救濟與創造美善,終可望見遠方的幸福與寧靜,而寧靜,可以致遠...
我禁不住要問:
原來光明可以被創造,時代可以被創造,是嗎?
原來噁心的時代,也有美麗的未來,是嗎?
讀者小瑜 2002 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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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讀者小瑜:
說到宗教這件事,坦白說,我對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感到厭惡的,但我總覺得自己和世間受苦的人們團結在一起,假如我接受了那些適應於這個世界的人們所給予的卑鄙特權,我會於心不安的.
我承認自己不能愛所有人類,除非以一種空泛而抽象的愛.
但我以強烈的熱情與羨慕來愛那些少數人(活著或死去的)
總希望別人將來也會變得像我所喜愛的那些人一樣.
你說你的時代聽不到人們談論真理,那麼就自己去談吧!
人類為了要對抗永遠的無理,就必須讚揚真理;為了要脫離不快樂的世界,就必須把快樂的世界創造出來.
人的偉大不在於征服別人或獻身無理,而在於他決心要比環境更堅強
關於你對當下新聞風氣的牢騷,
請謹記:
新聞自由是好的,但也可能是壞的,只有當新聞是真實的時候,它才是革命的.
至於基因複製的問題,實在難以論斷好壞
只能說,我們要在自己的時代裡思考與存在...
我相信,人能用自己的方法解救自己;
因為自由不是別的,只是一個使別的東西能變得更好的機會.
至於你們社會上的某些法律,讓我聯想到了我們那個時代的死刑,被秘密執行的砍頭
好幾年來,我都不能在死刑裡了解任何東西,只能把它想像成一種不能忍受的懲罰...
秘密執行的死刑,能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嗎?頂多是犯人們靜靜地等候著死期的到來,等著絕望.
關於你提到的電子郵件與網路文學,我以為:
知識分子最好不要說話,這會使他疲勞的,使他無暇思考了
假如能夠的話,他最重要的便是創造,特別是那種不規避時代難題的創造.
身為一個作家,我總是討厭逃避問題,當沉默或語言的詭計只造成一種弊端而必須加以改革,或可以減輕痛苦時,我們就別無他法,只好說出來了.
我覺得所有的作家都應該具有一種野心:
在可能的時機,都要盡力去為那些被奴役的人們做見證,而且替他們大聲發言.
卡繆 1960
註:以上卡繆回應讀者區,乃虛擬之作
內容參考自[卡繆的雜文集],
每一句話來自不同章節...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