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身體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不太好, 曾經幾次住院, 小時候, 因為我下面還有三個弟妹, 媽把重心都放在較年幼的他們身上, 事實上, 我們母女並不是很親近. 直到父親過逝之後, 家裏面臨了非常大的經濟壓力, 弟妹們也逐漸長大, 才拉近了我與媽媽之間的距離.
或許是以前的人不善表達, 父母子女之間從不把” 愛” 與 “ 關心” 掛在嘴上, 再加上生活不順遂, 很容易把彼此之間的關係搞得很緊張.
我呢? 從一個山裏長大的孩子搬到一大片水田中間的房子, 實在是非常不習慣, 晚上睡覺的時候蛙鳴聲此起彼落, 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從沒有過的經驗, 甚至冷清到有一點可怕.
那時候的高雄火車站後面, 住家的前後面都是稻田, 風景非常秀麗. 田中間有一條條小小的田埂. 很多同學放學後都喜歡走田埂回家. 有一次因為同學邀請我跟她一起走田埂回家, 我就硬著頭皮試試看. 田埂非常小, 又很長. 後面一堆小朋友一直趕著我, 好不容易走到了盡頭, 以為踏過去就是街道了, 沒想到一腳踩進了草叢中田邊灌溉的溝渠. 喝了幾口水, 全身濕透, 還裝了一書包的水回家. 這就是我第一次走田埂的經驗 , 真是”糗”得令人難以忘懷.
轉學後的第一次月考, 在很多人都還不認識我的時候, 我考了第一名. 當老師叫到我的名字的時候, 我看到許多同學都還找不到我. 就這樣, 我一下子變成了班上的名人, 有同學搶著要坐在我的旁邊, 也有同學邀請我回家作客. 一下子朋友就多起來了.
媽媽常常告訴我, 能夠養大我們是她的心願, 其它的就要靠我們自己的努力了, 因為沒有爸爸的孩子要懂得認份. 雖然一直沒錢參加補習, 但我的成績一直都很好. 因為我的努力, 也碰到對我很好的老師. 讓我每月能夠請領清寒獎學金及免費幫我補習, 還幫我在學校福利社安排工讀的機會. 我一直都很感激這位老師, 他的名字叫做- 盧文達. 從小學四年級起一直到國小畢業都是他在帶我們.
盧文達老師一直帶領著學校童軍團, 也很喜歡遊山玩水, 跟著他, 讓我的小學時期的生活變的多采多姿. 足跡隨著老師踏遍了高雄縣市的許多名勝古蹟, “澄清湖”, “龍泉寺”, “春秋閣”, “清水岩”, 等…, 班上的男女同學, 老師堅持要我們男女生坐在一起, 所以, 一直到現在, 我們都還保持聯絡, 感情也像極了兄弟姊妹, 一直都很好! 班上也有一對結了婚的班對同學.
爸過逝之後, 媽一度很萎靡, 一直躺在床上說頭痛, 家裏的經濟來源為家裏多餘的房間出租所得來的租金收入. 所謂的多餘房間是指我們在廚房上面搭了一個小閣樓, 把全家人除了吃飯, 洗澡之外的生活起居都擠在閣樓上, 而把家裏能出租出去的房間都出租. 當做我們僅有的經濟來源. 那段時間, 剛好朋友那邊有一些不要的漫畫書送給了我們, 因此有一小段時間, 家裏也開起了漫畫出租店.
到了後來, 媽找到了工作機會, 是到日本人家中去幫傭, 媽的日文說的很好. 有了工作之後, 身體才慢慢硬朗起來. 她一直在日本人家中幫忙家務直到找到高雄醫學院的工作為止才辭去這份工作 ! 前後有好幾年的時間.
小學畢業之後, 國中, 高中我的課業都很忙碌, 國中考高中時, 在家裏沒地方讀書的情形下, 我時常在家門前的街道上走來走去, 反覆背誦著課本中的字句, 夏天的草蚊, 一堆堆的在我頭上盤旋著, 盤旋著, 跟著我飛過來飛過去. 唸著, 唸著, 一不小心, 蚊子還會跑到我的鼻子或嘴巴裏.
高中要考大學時, 家裏空出了一間二樓澡堂旁邊的房間給我當臥房兼書房, 但是會漏水, 尤其是到了下雨天, 更是嚴重. 不管如何, 有一個獨立的空間給我, 我已經很滿足了. 除了會漏水, 我還碰到另外一個問題, 家門前當時是夜市, 有攤販賣錄音帶, 歌曲的放送時常持續到深夜12點. 事關人家的生計, 又不能叫他喊停. 那段時間正好也是我晚上的溫書時間. 為了克服此障礙, 我逼迫自己練就了一番在吵雜中還能夠專心工作或讀書的本事.
上大學到了北部. 母女之間感情的聯繫僅在於她有到過台北幾次來看我, 還有我偶而回家. 印像最深的是有一次中秋節與朋友跟媽媽在輔大校園裏坐在草地上, 邊彈吉他邊賞月的情景. 媽說令她非常難忘. 夜色很美, 歌聲也很棒. 那是我所認的盲人乾弟弟唱的, 他當時有灌錄唱片, 叫做” 陽光之歌” , 也還在民歌西餐廳演唱.
媽的工作一直很忙碌, 還不能請假. 直到她退休後, 幫我照顧最小的女兒, 我時常回家探望, 我們之間的感情才又緊密了起來. 我應該感謝有這個小女兒, 因為有她的存在, 才讓我們母女有機會重新建立我們之間緊密的母女情. 在她退休後, 不再忙碌的日子裏. 也讓我有機會略盡兒女的孝心照顧到她.
媽退休後, 照顧小孫女, 變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她非常疼愛這個小孫女, 簡直把她當成她自己的小女兒一般看待. 我時常在有幾天連續假日期間, 自己開著車帶著大女兒與兒子, 回高雄探望小女兒. 我和媽聚在一起, 總是有著說不完的話, 母女倆時常一聊就聊到半夜. 早上一早起床, 一起帶著小朋友們去後面小公園玩溜滑梯, 盪鞦韆. 更遠的到了西仔灣, 柴山. 那段時間是我們母女倆感情最好的時候! 縱使不見面, 每天也會有電話聯絡.
這樣的探訪持續了好多年, 到媽中風及跌倒, 身體就越來越不好, 我把小女兒帶回來一段時間, 後來, 媽身體稍微復原, 又來新竹把小女兒接回高雄. 到小女兒要上小學的前一年, 我才真正的把她帶回來讀了一年幼稚園大班, 及上小學. 在小女兒小學一年級下學期, 我們舉家遷往大陸工廠定居. 而媽就在我們移居大陸的第二年春天過逝了.
在媽退休那十年中, 我們幾乎無所不談, 親密的程度應該可以彌補她為了扶養我們忙於工作, 及我為了課業及升學壓力忙於讀書, 所留下來的時間空缺. 我很高興有這十年讓我的人生沒有遺憾. 我很高興她還來得及聽得到我告訴她, “ 我很愛她” 謝謝她含辛茹苦的扶養我們長大.
辦完了媽的喪事, 準備要返回大陸的那一天, 望著滿是媽媽影子的從小長大的房子, 我幾乎不能跨出家門. 我拜託弟妹讓我帶著媽媽的遺像走. 我答應媽媽等她身體康復要帶她到大陸來, 她也答應我的. 但她沒能等到康復就撒手西歸. 我希望能帶著她的遺像走, 就如同她還在我的身邊一樣. 弟妹們能夠體會得到我思母的心意. 也就同意我帶著母親的遺像回到大陸.
我把媽的遺像掛在我的書房裏, 每當月圓的時候我常會抱著她的遺像對著明月跟她說話, 我知道她在遠處看著我, 我知道她沒有遠離我, 希望如果人有來生, 來生的我們有緣再續今生的母女情. 再延續我們今生永不止息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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