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踏上基隆港
空氣濁悶
黑水裡燈影溶溶
一步一步小心地踏在柏油路面上
濕黏海風裡拌著油臭腥臭
來往的人面匆匆 喜悲不形於色
是的
這裡是台灣
1999年7月
阿輝伯發表兩國論
島周圍的海域變得出奇地平靜
本來大陸漁船這裡來那裡去如入無人之境
偶爾還看得到十幾艘船糾合起來表演賽艇
偶爾落單無聊
船尾巴一沱沱水柱噴出海面玩起炸魚樂
可那幾天
海面上一艘船
都
沒
有
晴空艷陽底下海波閃閃瀰漫著肅殺之氣
司令盃盃一道道電話紀錄傳來
一會兒說要提升戰備
一會兒說要與島共存亡
退伍在即的下士八吋屌心底暗忖--夠了喔 再鬧下去要翻臉了
還好
老共清楚老人家的話不必當真
還好
老共明白戰端一啟難收
還好
老共知道小八吋要退伍
特廓清海域相送
許許多多的還好還好
小八吋得以跟這見鬼的荒島say goodbye
本來以為 返台後狠狠地睡他個三天三夜
大概可以跟那段荒島著軍裝的日子切個乾淨俐落
但
不是那樣一回事阿
小八吋只要一聞到東北季風的味道
嘩拉拉一堆記憶無須費心回想便從箱櫃裡自個兒蹦出來──
呼號的風聲 隆隆的海潮聲 冰冷割喉的空氣 黑夜吞噬燈塔落寞的燈光......
海上明月 寒夜星空 高梁酒香 滿盈的思念 毛領大衣裹不住的體溫......
阿狗 白目仔 慶鏘 小阿宜 猩猩 黃你娘......
去
沒事幹嘛記那鳥島記得這麼清楚
夏天熱的要命 冬天冷的靠北
南風一吹 還得抱著濕答答的棉被睡覺
島上也不過兩個堪入目的妹妹──
楓樹林黑心店的窄裙粉腿辣小雯
還有容叔那個發育中的乾癟二女兒
怎麼樣都是一個不值得回憶的地方阿
前些時候跟王慕妹妹聊到"記憶"
小八吋說著"嗅覺"在誘發記憶因子中所扮演的角色
後來呢
在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裡看到一幕──
普魯斯特拿著小茶匙 鏟下一小塊瑪德蓮蛋糕和上椴花茶往嘴裡送
呼吸間不經意聞到熟悉的茶香與蛋糕香
猛地一拉
普魯斯特跌落到沒完沒了的童年時光
(別懷疑 小八吋翻的是漫畫版 那七大冊文字版的追憶逝水年華
小八吋始終停留在第一冊第2頁 再也提不起勇氣去認識他)
小八吋知道要清楚記住一件事不容易
所以總賴皮的只用感情感受當時的感覺
好方便日後
也許是氣味
也許是觸感
也許是整體情境的三四分似曾相識
電流從感官末梢竄至大腦皮層
小八吋可以循索著恍惚知覺一點一滴還原當時的情景
從黑暗腦海裡浮現出昔時光景
照這樣子看來
那段淒風苦雨的荒島歲月
這輩子大概是如蛆附骨
甭想甩乾淨
於是只好作記
記小八吋離島4週年
小八吋 07170100
*小八吋服役於馬祖東莒燈塔下懸崖邊
島約2.5平方公里大
聽說一年裡頭有200多天吹著6 級以上的風
燈塔是大塊花崗岩砌成
建於鴉片戰爭後五口通商時
為部定二級古蹟
照片裡頭翻過燈塔就是敝單位
俗稱大砲連 正迎東北風
**當兵的事無聊得緊
會淪落到那鳥島
三八已俯首認罪 是她一語成讖
說不寫回憶錄的 到此為止
反正您這輩子也不會踏上那小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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