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
望著顫動的天花,以及因震動而不時掉下來的木屑,茲巴皺起眉頭。
「上面發生甚麼事?」他擔憂地自言自語。外界連結地下室的只有一扇門和一個通風口,單憑聲音無法猜測天花之上發生了甚麼,但仍然可以推斷上面發生不小的事件。
開辟交易場地,同時當賣家售賣寶物,這是茲巴高明的地方。透過經營黑市交易場,傷心小棧變成遠近馳名的地方,客人駱驛不絕,除了佣金、場地費和茶水費外,茲巴還會給予買家一個低廉的住宿價格,許多外地人因此而留下來住宿。
此外,賣寶物的純利更是不可估量。年輕的獵寶者身手不凡,能進入一般人進不去的地方,搜到珍貴的寶物;酒館老闆口才不俗,氣勢強硬,加上身為此地的主人,別人不會太不給面子,賣出的價錢自然不低。兩人的合作無間,賺到的利潤更是讓旁人羨艷,縱使要將一部份金錢分給獵寶者,剩下的也足夠茲巴一家過活下半輩子。
酒館老闆與年輕獵寶者的結盟雖然是在兩年多前的事,但硬要追朔的話也可說已有十年歷史。
當年他美麗可愛的小碧兒在街角撿了一件髒兮兮的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骨瘦嶙峋的男孩,完全不像本地人的面孔不在話下,對自己的詢問不愀不采,不知是聽不到還是故意聽不到,自始至終一副呆樣,像極患了嚴重癡呆症。茲巴為此幾乎對自己寵愛的女兒發出第一次的怒斥,他要把這癡呆小鬼趕走!這種垃圾不配為它浪費伙食!
然而在想法付諸行動之前,一把沉穩的聲音制止了激動的酒館老闆,「那男孩,可以給我嗎?」會把天上掉下來的機會放走就不是茲巴了,酒館老闆向男人索價,最後以三千彌耳把小男孩賣出。男孩離去後,小碧兒連續哭了好幾個晚上。
在兩年多前,男孩再次踏入傷心小棧的門口,不同的是他變成一個高挑帥氣的青年,連帶一袋驚動全黑市的珍貴寶物回來。茲巴幾乎以為黑市場會被他砸了,幸好眼尖的碧兒認出這個年輕的獵寶者。茲巴和宇好不容易想回這段被幾乎遺忘的過去,茲巴藉此拉攏年輕獵寶者,提議彼此合作,而獵寶者也同意了。
自此黑市所賺的錢更多,宇拿來的珍貴寶物也吸引更多的人,業務蒸蒸日上,更發展成附近最大的黑市。茲巴打算再多賺一點就重建傷心小棧,以應付不斷增加的客流量。
然而現在,頭上方不停落下的木屑,讓酒館老闆不得不考慮提前重建方案的日子。
「沒事的。」
一個聲音打斷酒館老闆的憂慮。那是一個身高只有自己一半的黑袍女孩,憑衣服看來似乎是個法師。
「那麼上面到底怎麼了?」
「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生意?」
「做做做,當然做。」聽到對方有意購買,茲巴立即堆出笑臉,把上方混亂的聲音拋諸腦後。
小法師看了看周圍,「這裏不是最大的黑市交易場嗎?怎麼只有小貓三四隻?」
「哦─呵呵呵……這個,因為現在時間尚早,但沒關系,其他人的都只是不入流的小東西,我賣的是最好的而且稀珍的魔法道具,必定有一件讓妳滿意。」儘管對方是個小孩,茲巴仍然積極向她推銷,這不是因為他敬業樂業、一視同仁,而是衝著一個有一定可信程度的認知:魔法師揮金如土……
「哦?稀珍的寶物嗎?」不出所料,小法師似乎很感興趣。
「哼哼哼,這是聖者之墓內的寶物,受過聖者大人的魔力加持,法效無與倫比,客倌妳一定要仔細看看啊!」聖者是法師之最,拋出衪的名號必定引起對方的購買意欲。
「聖者之墓?」
「沒錯!這些都是由聖者之墓第八層拿出來的寶物,單是價值便不可估量,力量更不是一般貨色可比。看啊!這是可以變成魔法的玻璃鞋,只要穿上它就可以變成美女,傳說有一個掃地工就是靠它騙到皇后之位。再來就是能道出真實的魔鏡,附有語音功能,諸如世界上誰最美麗這種問題也能為妳一一解答。啊啊啊,還有這個更加厲害,別看它像紡錘針,其實是世界最毒的毒物,碰之即倒──」
「謝謝你的介紹……」小法師打斷老闆的話,「請問有沒有一種叫做『托羅因』的寶物?」
「托羅因?」茲巴這下子有點苦惱,原來對方是有目的地找東西。他委婉地道:「我不清楚這些寶物的名字,你也知道,這些是黑市的,沒經過鑒別和收稅……但你可以說出那個托羅因的效用,看看我有沒有類似功能的寶物,說不定就是你所找的東西。」
到時隨便找一件東西賣給她就行,管它叫甚麼名字。茲巴心裏盤算著。
黑袍女孩想了想,卻搖頭道:「那是開啟世界之門,連接虛空與真實之間的通道,神也無法管束的神秘物品。你不會有這種功用的東西,因為使用過它之後,它便會隱藏在時空間隙之中,因此你要麼使用過後它消失,要麼手上有一個未知用途的物品,要麼你沒有它。但它一定曾經在這裏存在過,推占是這麼告訴我。」
茲巴聽得有點頭暈,但仍然依照計劃隨便拿出一件物品介紹道:「我的確有很多未知用途的物品,譬如這個像鑰匙的物體,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是『亞瑟斯之鑰』,能開啟任何金庫的鎖,但同時會吸引所有生物往金庫移動。」
「哦!妳真厲害,看一眼就知道它的來歷。」茲巴一邊附和地笑道,一邊拿出一個十字形的金屬。「這是……」
「這是『埃賽爾的黑色奇蹟』,能在一定時間內使用指定神祗的權能,但代價是一年的霉運。」
「原來是一件如此不祥的東西啊。」茲巴的額際冒汗。他再接再厲找出一個形狀成W形的奇怪道具,還沒出聲,就被小女法師搶過來簡述。
「『沃德的神奇筆』,能寫出任何墨跡的任何字體,還有即使拿著它寫一整天東西也不會累的能力。」女孩望向茲巴,問:「還有嗎?」
酒館老闆暗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騙不了她,唯有誠實地招道:「未知用途的物品是還有一個啦,但剛剛被人買了。」
「那是甚麼樣子?」
「掌巴大的水晶球,裏面有些混亂的彩色線……」
「天、天啊!」黑袍女孩的表情僵住了,「那是傳說中天地之主與日月之主的無上大能結合而成,能看透世間一切的至上寶物──『艾西帝氏之眼』!」
「天、天啊!」酒館老闆的表情也僵住了,所感受到震撼絕不少於對方,「我竟然只收了十萬!」
「豈又此理!」小小的黑袍法師揪住酒館老闆的衣領,咆吼道:「你居然只收十萬!尊貴的艾西帝氏之眼落到你這豬頭手上簡直是一種侮辱!」
「我也不想這樣啊──」茲巴幾乎哭著道。雖然不太清楚那東西的價值,但光聽那串銜頭,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一件至少可賣七位數的珍貴寶物。
她搖晃因刺激而目光呆滯的酒館老闆,喝道:「快告訴我!到底是甚麼人買了它!還有!是甚麼人找到它!」被黑袍遮掩的陰影深處閃爍著燦然金光,法師的金瞳迸出狂烈的火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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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爆炸令整幢傷心小棧震動起來。當二樓住宿的旅者和地下黑市好奇的人們,趕到一樓時只看見驚心動魄的景象:一樓變成一個黑色的世界,焦黑的椅桌殘骸狼藉,門窗全被震飛,空洞的森黑與一分鐘前人聲頂沸的酒光形成強烈對比,幽幽寒風拂過耳背,宛如慘死者含冤的哀號。
爆炸之後仍然有行動力的人不約而同地逃逸無縱,走竄避難,酒館裏只剩下燒焦的死者、燒傷的傷者,以及兩個毫髮無傷的人。
年輕獵寶者和酒館老闆女兒因符卡的保護,身體沒有絲毫傷痛,心靈卻被爆炸的火燄無聲劃上一刀。尤其爆炸的煙霧散開後,看見自己生活成長的地方變成一片頹門敗瓦的碧兒,無力地跌坐地上,雙手掩面,失聲痛哭。剛從地下室回來的茲巴,也因一樓一片漆黑狼藉而受到強烈精神衝擊。
「今天是甚麼衰日子……」酒館老闆跪倒,並發出淒然的慘笑。
「希望在明天啊!」
獵寶者劣拙的話語無法安慰這對心靈受創的父女。
酒館老闆和老闆女兒沒心情做任何事,其他夥計員工盡是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善後的工作自然落在與傷心小棧有著微妙關係,同時遊手好閒的年輕獵寶者身上。
帶領所有人到二樓,與其他留宿的冒險者一同急救傷員,幸運的是這些冒險者中有一兩個神官僧侶,治療的過程變得簡單許多。
「雖然只是低級的炎陣,威力卻遠超一般水平,可見對方的力量非常高。」一名火魔法師如此說:「不知該說你們不幸還是幸運,以對方的力量要柝掉這間小店綽綽有如,而現在只毁掉一層。所以說,像本小姐這種力量強大的法師是千萬不能惹的。」
「妳算力量強大的法師嗎?」一個不知死活的劍士問。
女法師一挑眉。
「Λamπu.Aπuφa.Seφeμuπ.Saama!」
爆炸聲第二次在傷心小棧內響起。傷員追加一名。
縱使過程中發生一些混亂的小插曲,治療過程還算順利,所有傷者都沒有生命危險。獵寶者與強壯的冒險者們一起把所有傷員送到生命之母的神殿,然後代替茲巴給他們退回住宿費作賠償另加感謝幫忙的小費。
時間就這樣悄悄流逝,明月高掛,深夜的安眠曲在所有人的腦袋中湊起。
傷心小棧自是必拆無疑。碧兒要和人去樓空的陰森酒館一起渡過最後一夜;不知來龍去脈的茲巴認定這是『接龍』老闆妒嫉自己而幹的好事,信誓旦旦地說要他追討然後拆了他的店,以牙還牙。
宇對他們的決定不置可否,只是說自己先行回家。
皎潔的月光映照天河,在這片只剩下星光的大地上,所有人都進入夢鄉的現在,宇慢慢地行著。掉進異界、師父的死、鐘愛之人的封印、傷心小棧的倒閉,交織成無形的綣索,重重纏繞年輕的獵寶者,無力感逼壓著他的精神,讓他喘不過氣。窒息。
獵寶者停下腳步,「出來吧,肇事者。」話語連同無限的怨氣,吹向陰影的角落。
本應空無一人的虛空發出尖細的聲音,「哎呀,叔叔你真厲害。到底是怎麼發現呢?」
「單憑腳步和呼吸的聲音就可以確定位置,這種利用水光折射來隱身的魔法是騙不了我。」宇哂道。
「人家只是想幫你解圍而已。卻被你用『騙』來形容,好傷心哦。」光憑聲音,宇便可想像一個女孩鼓起雙腮,一臉委屈的樣子。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尤其是今天,默菲。」
虛空產生異變,空氣彷如被投下石塊的湖面,散成一圈圈的波紋,不一會化成游渦,黑袍女孩踏進宇的視線,「就是因為看見你心情不好,才不敢打擾。」意識到對方只能用烏雲籠罩來形容的惡劣心情,女孩也不敢太刺激他。
「當初聽說那毁掉一層樓的爆炸只是低階魔法時也不太相信,但看見妳使用相剋的水魔法後,我現在完全相信了。強大的魔法師能夠兼容屬性相剋的魔法,儘管妳目前只使用低級的小法術。」
「聽不懂。」黑袍女孩歪頭笑道。
「裝甚麼可愛呢,強大的魔法師。」宇冷冷地道:「有屁快放,沒事就滾!我的人生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變態才染上不祥的色彩!」
「人家才不是變態……」看見獵寶者態度強硬,默菲歎氣道:「不玩了~叔叔真不好玩。其實我只是想你幫忙找東西。」
「找東西?卡柏希基要妳找的?」
「是的,老師要我找兩件東西:一個是『麥科洛索夫之窗』,另一個是『托羅因』。」
「真可惜,我完全沒聽說過它們。」獵寶者顯然還在氣爆炸的事。
「叔叔你先聽人家說完!」深怕宇不幫忙,默菲急道:「與『麥科洛索夫之窗』有關連的東西,我在傷心小棧找到,胖大叔說是你找到的。」
胖大叔是指茲巴吧?
宇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搔搔頭,「那麼妳說說看,在傷心小棧找到的那個東西。」他發現自己對小女孩的免疫力原來很低。
「當然!」知道宇願意幫忙,黑袍女孩雀躍地描述道:「那是一個透明的琉璃球,大概像默菲的拳頭那麼大,裏面有幾條彩色線。我在書上看過,它叫做『艾西帝氏之眼』,聽說它可以看透世界所有東西,還有一串很長的名號。」
「嗯,我對它有印象,要我如何幫妳?」宇記起那顆透明的晶球,真想不到它的來歷如此不凡。
「老師說『艾西帝氏之眼』跟『麥科洛索夫之窗』是放在一起的,所以叔叔你帶我去發現它的地方就行。」
「但我記得,在那裏我只看到一道巨門……」令人冒汗三丈的門……
「『麥科洛索夫之窗』!果然是放在一起!」
「等等,那是門不是窗耶……」
「『麥科洛索夫之窗』就是一道門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感覺好像被耍了一樣,獵寶者心裏詛咒為巨門起名字的人。另外他也很好奇巨門的來歷,光看到刻滿神祗契文的門扉,就知道藏於門後的必定不凡,「那道門到底是甚麼?竟讓妳師父如此追尋?」
「哼哼,聽到它的名號你別吃驚啊。」默菲神秘兮兮地道:「那是一道混合所有神的權能,同時脫離所有神的束縛,能夠穿梭時間與空間,連接未來與歷史,窺見真相與世界意志的大門。厲害吧?」
「妳竟然能背出這麼長的名號,真厲害。」
看見獵寶者感觸良深的表情,默菲體貼地道:「簡單來說,透過它可以看見世界真相,還可以自由來去時空,即使去其他世界也不是妄想。」
「其他世界?!」宇瞪大眼,一臉不敢置。
彷彿腦袋被人投下炸裂彈,宇的思緒亂成一糰,平靜已久的心湖也泛起陣陣漣漪。
「當然!」看見宇充滿驚愕的反應,默菲十分自豪,「只要帶我去,就可以看到『麥科洛索夫之窗』發動的奇蹟。而且呢,老師吩咐過,要求別人幫忙必須酬之,所以人家事後會給你錢。」
宇瞇起雙眼,然後搖搖頭。
「不,我不要錢。」對上女孩詫異的目光,獵寶者雙瞳閃爍著堅定,「我可以協助到底,幫忙去找另一件東西,但相對地,我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使用那道門的權利,否則我不會帶你到門那裏。」
默菲沉默起來,被黑袍陰影遮覆的臉無法看出情緒波動。
須臾,她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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