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愴怳地在台北過日子，轉眼間也有三年多了。
以往總是認為，在台北一旦學完東西，就要離開，於是便產生一種時空隔離的感覺。家是家，台北是無情的台北，二者風馬牛不相及，而路途也是遙遠。
隨年齡的增長，對於城市的定義卻不再是如此。當一個人定居在某個城市，久而久之便會產生感情，這樣的感情很微妙，像一杯白水溶入一滴鮮紅，就這樣慢慢暈開，可是暈開之後卻很淡，卻又難將它萃取出來。
台北於我，也慢慢產生感情。校內校外的朋友，社團認識的朋友、外面認識的朋友，散佈在各行各業，年紀也或老或小。這樣的生命經驗，很特別。
有些細紋，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如同我畫的葉片，有時候明明看見了那條橫紋，可是原來在它旁邊又分生一條裂痕。當初也沒預計要畫出來，但是筆鋒輕掠，一不小心留下了痕跡。
台北遊，很多不經意的事都會留下來，譬如某時某日，你和某某人去某處遊玩，你們做了什麼事;某日你一個人去某處，看到某些怪異的甚麼事。這樣很細微的東西，如果稍加留意，就會想將它記下來，你的生命也將因此留下一些特別。
當時間經過，再去回憶那些東西，你已經想不出完整的什麼了，不過總會記得大標題...
「啊，原來當初我和誰誰，做了什麼事;那一年，我和某人曾經如何如何為某事而奮鬥;什麼時候我原來漫無目的過生活...」諸如此類，當你長居某個城市，沉澱之後總會想起很多原本不在意的往事。我們的文化變得速食，我們的過去顯得淡薄，我們這一代的根太淺，沒有試著留下什麼東西，日復一日地忙碌，卻不知道失去外在給我們的忙碌之後，一個人清閒下來又能做多少事，愚昧如我者，現在亦毫無目標了。
還太過年輕，是嗎?大四生活，能多做些什麼事?念書嗎?約會嗎?再來呢?瘋狂打電話聊天，還是打電動看電視看韓劇日劇呢?前途很長，每一個結束都是另一個開始。當然，很多時候都顯得慌張，在你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作為，或是無法肯定自己生存價值的時候。
漫長台北遊，還會再遊幾年呢?實習當兵等分發，分發台北城?分發外地?教書再念書，娶妻生子...諸如此類，可以預測的大方向自己也明白，那麼人生實在缺乏創意了。當然，缺乏創意表示已經造就了一個安定，只是這樣的穩定態常常令人缺乏奮起的勇氣。譬如總是要痛失親人、傾家蕩產、被狠狠的甩掉之後，才會懂得珍惜現在的情況，道理也是相通。
一直在走動，有些包袱始終背在身上，有時會加重，也有時會變輕。就像生活的方式，會花用也會添補。安定，選擇在哪兒落腳呢?很多時候，都會為了無法明白未來而恐懼，可是就算明白了，卻沒因此而顯得安心，慾望橫流，找不到可以依賴的點，於是乎宗教，感情，事業...
顧況初見白居易之時，玩笑地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再次讀到他的詩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後，也嘆罷「有才如此，居天下也不難。」能把握的事情其實很少，沒辦法預知未來，或許只能默默充實自己了。只是連自己在哪方面的才能都不自知，如之何又為之奈何呢?
200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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