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電影極擅長利用生活中看似不起眼的物件,觸動觀者內心最深層的感情,這個被稱為文明曙光的流域,在現代科技環伺的電影工業下,像是古文明的活化石,透過兒童的心與眼,引領世人一窺人心幽微的內在。
『柳樹之歌』是真善美影展剛剛下檔的一部伊朗電影,想到伊朗電影總是第一個想到阿巴斯,『柳樹之歌』便是阿巴斯所寫的劇本,與『何處是我朋友的家』同樣地展現伊朗電影中兒童世界的動人之處,或許還會讓人想起另一部伊朗電影『天堂的孩子』。這幾部伊朗兒童電影似乎都透露出一個主題:兒童心中永有一種單純的執著,可是這種執著卻又太沈重。
『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中,兩次往返奔走於兩個不同方向且距離不近的住區,不僅要上下山坡,穿越樹林,還要行走於他並不熟悉且滿佈階梯的崎嶇巷道中,一心一意只希望能夠找到朋友的家,把作業簿還給朋友,以免朋友被退學。『天堂的孩子』裡的男孩渴望一雙鞋子,因為學童馬拉松賽跑第二名的獎品慢跑鞋,所以只想得第二名,不想得冠軍。『柳樹之歌』裡則是為了一扇玻璃窗,籌錢、跋山涉水、面對風雨的惡劣天氣,獨自對抗一段波折無數的路程。
然而,『何處是我朋友的家』裡男孩終究沒有找到朋友的家。『天堂的孩子』裡男孩因為跑得太認真、太賣力,竟然得了第一名而無比落寞。『柳樹之歌』裡那一扇千辛萬苦買回來的玻璃,在最後關頭還是被一陣風吹落而破碎,鏡頭沒有出現玻璃破碎的畫面,只有框啷的玻璃破碎聲與男孩瞠然絕望的眼神。這一連串的奮力與執著,竟然成了一場沮喪無力的徒勞無功。
修復一扇玻璃窗、歸還一本作業簿,一個看似簡單、渺小的工作,在孩童小小的身軀心靈裡卻是無比沈重、艱難的任務。遠古的兩河流域孕育巴比倫文明、成就美索不達米亞藝術,以石像、遺跡、浮雕留下古文明的歷史。今日兩河流域的小小的孩童心中,以一雙運動鞋、一本作業簿、一片玻璃窗顯露另一個赤子的內心世界。單純無暇的稚情固然令人感動,但是那股弱小眼神與心靈裡透露出來的無力與無助,卻又如此地令人難過。就像是兩河流域的祖先們祖先們留下來的古文明,一種美麗的哀愁。
與我一起去看『柳樹之歌』的友人,在小男孩買玻璃的枯燥過程中睡著了,如果能夠讓這些童稚赤子一樣如此安然地沈睡,可以不要擔心如何歸還一本作業簿、不用希求一雙跑鞋獎品、不需費心修護一扇玻璃窗,不需蒙受俗世粗糙的風雨煙塵,那麼我也不願殘忍地喚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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