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聽到盧爺爺顯赫的求學背景後,就很想一賭其尊顏,這學期修了"口述歷史",剛好給我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拜訪他,沒想到在期初就定好了的計畫,卻一直到要出發前我對於自己此行的目的還茫茫然.好險一路上有Dylan陪著我,讓我在訪談的過程中大致順利.
我想先對於口述歷史這個活動的性質闡述一些看法,在課堂上,老師不厭其煩地提醒我們一些關於訪談的細節,這些東西看似簡單,有些甚至是日常生活應對進退就應該注意的,在訪談中卻顯得特別重要,像我在出發前才想到,忘記先打通電話知會一下盧爺爺,我都是透過他的女兒接洽的,想想真覺得自己很沒禮貌,但慶幸的是,我打聽到他喜歡義美的綠豆糕,就事先準備好了,果然,他老人家看到綠豆糕,瞬間眼睛為之一亮^^.
路程十分順暢,我和Dylan搭早上4:40的車,8:20就到達台南新營,在一陣愕然的情況下匆忙下了車,這個異鄉城市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馬路不用劃分格線!!!新鮮的空氣和和煦的陽光一掃我們在台北忍受了一星期大雨而生的陰霾.Dylan打了通電話,三分鐘後盧爺爺的女兒--Dylan的媽媽--來接我們.
當我看到盧爺爺時,立刻感受到一股凜然的氣息,那是歷經歲月洗禮才有的威儀,Dylan告訴我他外公不健談,但是,經過了半天的訪談之後,他告訴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外公說那麼多話!--可見口述歷史魅力之所在.當我看到盧爺爺和盧奶奶拿出他們小學和中學的畢業證書&求學時期的獎狀時,心中不免一陣澎湃,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證書依然保持的很完整,他們如數家珍的模樣,感覺時間好像回到了從前,盧奶奶唱起當時的校歌,悠揚的歌聲飄蕩在空氣中~
1927年(昭和2年),盧先化先生誕生在台南關廟的一戶農家中,八歲時,在家境許可下,進入當地的公學校就讀.當時的課程可分為國語（日文）、算術、地理、歷史、理化（即今自然）、修身（即今之生活與倫理），與目前國民小學所教授的課程大同小異，而與小學校比較的話，除了自然科一樣外，其餘公學校所教授的內容則較淺，學校裡大多是日籍老師,日本人教育方式與現今差不多，但不注重填鴨式的教學，而且當時的老師鮮少在課堂上談及政治.體罰則是因人而異.基本上老師對學生是一視同仁的,如果說有什麼奴化教育,先化先生覺得當時能受教育已經是很好的事情了,奴不奴化其實沒有差別.在學校是說日語的,一但回到家就說台語,當時是有受教育的人才懂得較多的日語,像先化先生的父母親就不太擅長日語.
在中小學階段,先化先生的生活一般孩子無異,下了課就回家幫忙農事,當時是沒有所謂期中期末考的,都只有一般性小考,測驗的目的是要加深學生的記憶,沒有所謂排名次的問題,只有在小學升中學時有類似聯考的統一考試,考前有的老師會免費替學生"補習",一般而言,一個班級的升學率是四分之一.先化先生認為當時有受過教育的孩子在知識技能上的表現的確是比較突出,但這並不影響鄰居同伴間的相處,只有少數的台灣孩子會有較明顯的優越感.而日本小孩普遍都有種族歧視,往往兩邊人馬遇到,互看不順眼就是打群架,不打不相識,有一些日本朋友就是這樣認識的.在戰爭初期,先化先生正在讀中學,因為日本在初期戰事十分順利,因此學校常常會有慶祝活動,或是朝會時全體呼口號慶賀,對於先化先生而言,只是虛應故事般地照做,意義其實不大.在戰爭後期,學生有時會被動員去挖壕溝,也因應空襲需要躲在防空洞裡上課,民國34年初畢業,一畢業即被徵招當軍人,那時是負責後勤補給,到八月日本投降始結束兵役.
在訪談過程中盧奶奶(陳順小姐)有時會補充,或是告訴我她對於同樣一件事情的看法,盧奶奶也受同等學歷教育,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下算是十分難得.在訪談的過程中我發現,先化先生和陳順小姐對於日治時期的治安十分懷念,他們到現在都還很嚮往那時單純樸素的社會風氣,和夜不閉戶的社會秩序.先化先生一直強調(大概五.六次)當時的社會風氣是十分的有秩序.學長會指導學弟應該做的本分,也會管束學弟不法的行為,警察和保甲的嚴密控管僅發揮了一些作用,最重要的是當時人民淳樸的思想.先化先生生長的時代已經是日治後期,社會上政治運動沒落之際,所以沒有參與社會運動的經驗,但他對於林獻堂等人致力於提升台人政經地位的作為表示肯定,先化先生沒有很強烈的政治立場,對他而言,無論是國語家庭或皇民化運動,他都是十分被動地參與,他的鄰居也大多如此,故皇民化運動對於台人產生的影響其實是有地區性和程度上的差別的.
這次訪談我的時間本來是設定在日治時期,但市先化先生談到國民政府接收的過程,情緒忽然變的很激動,滔滔不絕的批評起陳儀政府."一個戰勝國的軍隊應該比戰敗國的軍隊要有組織才對啊!不過,我當時看到的是一批既無知又骯髒不守秩序的軍人,不,他們根本不佩稱為軍人!"先化先生顯然對當時國民政府的所作所為相當反感.在228時期,社會上風聲鶴唳,嚴密監控的程度較日治時期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外省人的種族歧視十分嚴重,他們帶來的是一連串的破壞與社會風氣的敗壞.先化先生在電信局工作期間曾加入國民黨,但他對國民黨卻十分的不認同.如果要比較,他覺得現在除了社會經濟比較好之外,其他的都沒有日治時期好--尤其在治安上.但他也不希望再給日本人統治,因為他認為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他一直以來的國族認同是這塊土地,而不是政權.在我看來,對於自己生長地區的認同,是目前社會上許多人都缺乏的,不管你是哪裡人,對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有依戀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也不需要一直被媒體洗腦搞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生在哪裡,我就有義務要捍衛那個地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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