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在今天連說句「香港加油」都可能被定性為危害國家安全的香港就是一句禁語。連八個字都容不下的香港,更別說是關於「反修例運動」的紀錄片《時代革命》。因為疫情的關係,身在澳門的我也無法去其他地區觀賞。幸而事隔三年《時代革命》的訪談錄在台灣出版,受惠於線上購書的便利,我也總算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到電影的一角。
這本訪談錄收錄了十五位以不同方式參與過「反修例運動」的受訪者訪談,他們屬於不同的年齡層,有著不同的背景。但從字裏行間都不難看出他們有著同樣的調性:頂著恐懼,學著抗爭。人在恐懼下依然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是勇氣的體現。最大的勇氣來自有想要守護的事物,這群人想要守護他們的家,因而能夠勇敢的參與抗爭。本應含飴弄孫的老人家為了別人家的孩子走上前線,與全副武裝的警員對峙;本應工作穩定的上班族變了不定時出動的保姆,甚至有家歸不得而流亡海外;本應無憂無慮探索世界的年輕人,忽然就得赤膊上陣,以血肉之軀來爭取自己的未來。雖然只是無聲無色的文字,那份沉重依然讓人覺得堵心。越讀越覺得眼睛發酸,久久不能平伏。
2019下半年「反修例運動」這一連串的事件,完全是香港本土的國殤,更是香港市民的集體創傷。就算是我這個外人,即便這一切已經過了三年,每每見到聽到相關的訊息依然心塞得很。「721元朗黑夜」、「831太子恐襲」、「101實彈射擊」每一件都顛覆我對香港警察的認知。曾幾何時我還以為在法治社會,執法人員就算如何糜爛也總有個譜吧,結果那幾個月香港警方一直在展示何謂刷新下限。作為軍隊以外社會上唯一合法的武裝力量,警隊理所當然的被期望肩負更大的責任和壓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權利越大,責任也越大,我們不期望警隊真的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起碼也要盡到基本的義務與責任吧。那些包庇鄉黑,濫用暴力的事件無疑令人失望,更令人憤怒的是警方公開發言時,那種理不直氣也壯的態度。有良知的人,多少還會覺得心虛,但那群最該擁護公義的人卻面不紅氣不喘的在侮辱市民的智慧。就算說那些前線人員只是因為上層的壓力不得已而為之,但我相信在武力差距極大的情況下,和作為「訓練有素」的紀律人員,警方應該處理得更好。如果只會簡單暴力的處理問題,他們憑甚麼享有莫大的權利和優厚的薪酬?
其實不單只警隊,香港政府根本從上到下都在糜爛。自林鄭而下香港政府官員常常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來看待市民。他們習慣了高高在上,早就忘了爾俸爾祿皆為民脂民膏。「反修例運動」初起的時候,政府不單一意孤行,也沒有嘗試平息民憤。到事情越演越烈,警民衝突逐漸加劇,林鄭政府索性龜縮起來,任由警方以暴力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除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官員外,也不乏一些「衝出來柒」的噁心嘴臉。像是跟白衣人握手的何君堯,惋惜自己收成期的陳健波,擔心青年受毒品利誘的容海恩,這些享受著高薪厚祿,卻在巿民承受著莫大痛苦時還不忘撩撥一下的「社會精英」真的非常添堵。這些「柒人柒事」背後也反映出社會高層人士現有心態已經不只冷漠,更是涼薄。在他們眼中市民根本不是人,好一點是當作提供生產力的牛馬,差一點就是「模擬城市」中的數據而已。這樣的一群人別說是為民請命,能夠代天子牧民已經說高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訪談錄裏面的人物,雖然有憤怒,但從他們的片言隻字中表達出來更多的是恐懼和絕望。他們害怕被補後不知會受到何種對待,有些甚至覺得自己會死,連遺書都準備好了。雖然希冀著有一天可以「煲底見」,但對於抗爭的前路還是不敢抱太大期望,那些冀望更像是打氣的說話,讓底氣不足的自己不至於全面崩潰。從書中的內容我們可以看到這次抗爭的主力大部份都是年輕人,從中學生到大學生,這一群社會的未來。然後因為這次反送中運動,他們跟家人決裂,與強權對抗,本應安穩成長以待投身社會的他們突然就活在不安與恐懼之中。我一方面佩服他們的勇氣,一方面痛惜他們的付出。身為一個已經沒了銳氣的中年人,看到敢於抗爭的年輕人不禁有點自慚形穢。當伍淑清說出「放棄年輕人」的言論時,我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他們透支了自己的未來來爭取我們的未來,然而社會的所謂成功人士卻唯恐棄之不及。這也是一種不把人當人的表現,說得他們好像是培育失敗的家畜或是育成失敗的遊戲角色一樣,砍掉重來就好。跟那些吃民脂民膏吃得肚滿腸肥的政界人士一樣,商界也不乏沒有發財立品只有目中無人的代表。
年輕人賠上前途,中青壯毀了生計,銀髮族不得安生,也換不來政府半點惻隱。政府沒有想解決問題,只想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時至今日,即便在動盪和疫情夾擊下香港已經民不聊生,政府的清算仍在繼續。這種苦不堪言的日子不知何時才到盡頭,希望那些為社會付出過的人能一生平安,有一天能真的在煲底除罩相見。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