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晴。一個閒適的週六下午。
微風從窗外吹來，不經不覺，現在已經是初夏了。風在打掃房間，忽然電話鈴聲響起。
「喂？」
「麻煩你找阿珊聽電話…」
「是阿冰嗎？」
「是啊。」
「你撥錯電話號碼了，這是阿昌的手機。」
「風哥？」
「嗯。昌他忘了拿電話出門。」
「對不起，撥錯電話了…反正撥錯，風哥你現在有空嗎？」
「有。怎麼了？」
「出來吃下午茶好嗎？」
「不找妳的朋友？」
「最近朋友們忙著跟男朋友逛街，都沒空理我，祖母又去了旅行，家裡只剩我一個，再不找個人聊天，準會悶得口也發臭。」
「哈哈哈，難怪妳連我也不放過。」
「怎樣？出不出來？」
「有危險的。」
「就是有危險才要叫你出來，有你在就不會有危險了。出來便出來吧，別說那麼多。」
「……好。」風有點無奈，怎麼好像被她威脅似的？
「那在你家附近的咖啡館，我差不多到了。」
「妳就在樓下？」
「是啊，快點下來吧。」
「好……」
掛上電話，風心裡有股怪怪的感覺在蘊釀。
2.
「幹嘛啦？」冰拌著奶茶，目不轉晴的看著風。
「甚麼？」風有點心不在焉。
「我說你啦，幹嘛一聲不響看著咖啡在發呆？」
「沒甚麼……」
冰放下茶匙，「你放一萬個心，我不會跟人說你的事，不妨告訴我。」
風嘆了口氣，「只是有點感觸。」
「嗯？」
「人很化學……昨天還跟你打招呼，今天已經不在了。」
冰看著風，「有朋友…？」
風沒作聲，點了點頭。
「嗯……別太傷心，小心身子啊。」
風看著桌面喝了口咖啡，「只是有點不習慣。」
冰托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風。
「怎麼了？」
冰微笑著，「剛才那個眼神，很有男人味。」
風瞪大雙眼，「啥？！」
「我說你有丁點兒男人味。」
「妳十成是悶瘋了。」
「我沒瘋啊！剛才你真的有點男人味啊，人家說實話也不相信……」
「信妳了信妳了。妳就是要欺負我這個老頭子。」
「我怎麼欺負你？跟你打，我又不夠你打。」
「妳嘴巴這麼厲害……」
「我是個直腸子，這也沒辦法。」冰聳了聳肩，「若有甚麼話說錯了，你可要提醒我！」
「妳這小妮子…這樣叫人怎麼能狠心罵妳？」
「就是為了不讓你罵才會這麼說，呵呵。」冰笑看著他，「你覺得我很煩嗎？」
「有人說妳煩？」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見到我。」
「嗯？」
「感覺你好像不太想見到我……是不是上次我的說話和對你的態度太過份？你不妨告訴我。」
風看了看冰，嘴角微微向上，冰看見他的樣子，有點害怕。
「不，」風笑著搖頭，「說實在，我不討厭妳。妳蠻有趣。」
「為甚麼你有時候會避開我？」
風看著桌面，「妳的眼神…令我想起我內子。」
「啊？」冰倒吸了一口氣。
「霜兒她……跟妳有點像……一樣活潑，一樣年輕…她死的時候只有十九歲……」
「這麼年輕？」
「那時候她已算遲婚了。」
「我跟她真的很相似嗎？」
「她跟妳一樣活潑……」風說完，低著頭，沒精打彩。
「難怪你總是不想見到我……」
「……」風抽了一下鼻子。
冰從袋子裡拿了一包面紙，放在桌上，推到風面前，不敢作聲。風看了看冰，又抽了一下鼻子。
「妳以為我在哭嗎？」風把面紙放在冰面前，「雖然樣子像美女，但別忘了我是個男人。」
「男人不可以哭嗎？」冰拿回面紙，「真不明白你們這是甚麼心態，男人也是人，也有感情，為甚麼不可以哭？」
「妳認為呢？」風挪動身體向前傾，冰也跟著貼近風，「若果我在這裡哭，我怕妳離不開這裡。」
「為甚麼？」冰也學著他的語氣小聲回應。
「看見那邊的大哥嗎？」風使了個眼色，冰順他眼神看過去，在她們左手面一個卡位，一個男人狠狠的盯著她，眼神凶狠得像隨時要拔刀殺人般。
「你認識他？」
「我跟他並不認識，不過我們進來這麼久他便盯著我們這麼久，我想他不是喜歡你便是看上我了，剛才低頭的時候偷瞄了他一下，發覺他臉色大變的盯著妳，妳小心點。」
「啊？」冰一頭霧水，「不…不是吧？他是喜歡上你吧？與我何干？」
「我想他以為妳弄哭我了吧。」
冰害怕的偷瞄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怎麼辦啦怎麼辦啦？」冰急得快要哭了。
「妳真的相信我？我說說笑而已。呵呵呵呵！」
看著風掩著嘴笑，冰害怕的看了看那男人，再看看風，「不像啊…他一直盯著我啊…」
「哈，妳看真點？」
冰再看了看那男人，那男人依然看著她，一動不動。此時一個侍應拿著一杯果汁放在那男人面前，男人點了點頭，待侍應離開後，用手慢慢摸索，摸到飲管後便把飲管放進嘴裡。原來男人根本沒有盯著她，因為他是看不見的。
冰捏了把冷汗，看見風還在掩著嘴笑，她皮笑肉不笑的說，「很好玩嗎？很好笑嗎？」
風又偷笑了兩下，「不…不…」他收起了笑容，「妳跟她像極了，我也跟她玩過這樣的遊戲，想不到妳們的反應竟是那麼相似。」風又再笑了笑，「謝謝妳跟我一起發瘋，這個玩笑很久沒跟人開過了，妳令我回想起跟霜兒交往的那段時光。」說完，他流露出一種溫柔的臉容，裡面包含了快樂，叫人看了也感到甜甜的，很舒服。
冰在腦內忽然閃過一些場面，看不清、記不起，但感覺跟現在很相似的場面，就是怎麼努力想，也記不起這種感覺曾經在哪裡遇到過。是電視連續劇？
「你今天休假是嗎？」
「哈，我一直都找不到工作，沒有甚麼休假不休假的。」
「要不要我介紹工作給你？」
「咦？」風看著冰，「妳有工作可介紹嗎？」
「我可以叫祖母幫你打聽一下，她人面廣，應該沒問題。你想做甚麼樣的工作？」
「我？連中學畢業證書也沒有，可以做甚麼？」
冰皺眉頭想了想，「嗯…的確比較難……」
「不過我可以照顧小孩、做鐘點、做清潔之類，文員我也當過，不過現在最低限度也要中學畢業……再加上我的年齡，還有我這副樣子，所有求職信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面試時瞧了瞧我便要我回家等消息，更甚者還會給你說話聽聽，唉……若果不是朋友替我找到一些鐘點呀清潔呀的臨時工，恐怕我跟昌早就餓死街頭了…」
「不是吧？昌的學費不便宜呀！而且臨時工的薪金很少而已，怎夠你們兩父子花費？」
「昌的學費不用替他擔心，他這麼多年來的學費也是靠獎學金支付，我自己也有點錢，算是勉強夠用。兩個人，能省便省，那也沒辦法，誰叫個有用的孩子會有那麼沒用的老爸？唉……」
「但積蓄總有吃完的一天啊。」
「我也為這個擔憂……沒錢真是萬萬不能。」
「那待祖母回來後我便叫她替你留意留意。」
「真的感謝妳。」
「別這麼快感謝我，待祖母替你找到工作再謝我還未遲。」
風笑了笑，點點頭，又喝了口咖啡。
「那個金環你有戴嗎？」
「哪個金環？」
「上次你丟失的那個。」
「有。」
「可以讓我看看嗎？」冰伸出手。
風把頭上的金環除下，放在冰手上。
「是不是有特殊用途？」
「我知道妳想問我甚麼……不告訴妳，妳是不會死心，免得妳又要跟蹤我。這個禦龍環是用來控制我的心臟。」
「心臟？這是心臟起博器？」
「不…只是控制住它不要亂跳。」
冰趕緊把環塞給風，「快戴回去！」
風接過環，「別急，這最近已經不靈光了，戴不戴已經沒分別，有時候不戴更好。我也只用它來紮頭髮而已。」
「真神奇。」
「神奇個屁。若果我頭上不是有那東西存在著，也不用戴這東西……」
「這金環有這麼厲害嗎？我看它只是小小的一個帶鎖的金環而已……」
「它有足夠的能力將我的心臟安定下來，若果使用不當，它便可以直接取了我的命。」
「……」冰喝了口奶茶，「一個金環也可取了你的命？」
「再說妳也不明白……」
「那你便耐心的說個明白吧，」冰不滿的看著他，「你不說不解釋，人家怎會明白？別人又不是你的肚裡蟲，你想怎樣，人家是不知道的。」
「妳真的不怕死？還是妳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人總要死，那只是遲早的問題。我如是，你也如是。」
「哈哈……」風無力的笑了兩下。
「笑啥？」
「妳看得見嗎？」風伸出左手。「這傷疤是我當年差點被人殺害又被人救回的印證。死對於妳們而言是每個人的必經階段……而我，為了頭上那東西，我不敢死，也不能死，即使我想死，也總會有人把我救回來……我也很想如妳所言般『總有一死』，但我不能……我內子被殺的那天，我不也是被人打至重傷？我死不了，但我內子和我們的骨肉卻死得很慘……我很想死，不想再有人衝出來救我，但為了頭上那東西，我又能怎樣？」他越說聲音越小，眼神空洞，失去焦點。冰想不到，輕輕一句說話，對風竟然有這麼大的破壞力。她看著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也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要道歉。
「對…對不起……」最後，冰選擇低頭道歉，不敢正視風。
風低著頭，「我不該對妳說這些話……」說完，看了看冰，他輕聲說了聲對不起。
「我…哎呀，我真是…我就是這樣，想到啥便說啥，也不用腦袋好好想一下才說，我真是……」
「是我的問題，不關妳的事……」風失落地低著頭。
「風哥…」他越是這麼說，她心裡越是內疚。「說點別的…」她不安的勉強露出微笑，「昌他忘了拿電話…怎麼辦？」
風從袋裡拿出昌的手機，「剛才撥過電話給他和莉華，昌說莉華替他來拿電話。反正醫院不可以開電話，有甚麼事用傳呼機便好了。」
「莉華知道你在這裡嗎？」
「知道，已告訴她了。」
冰想不到該說些甚麼，唯有低著頭一口氣把奶茶喝了。
風的心情已經平伏，看見冰這個樣子，皺著眉頭苦笑地說，「被我嚇壞了嗎？我已說了跟我一起對妳沒好處。」
「這句說話，應由我說……」冰戰戰兢兢的看著風，「每次看見你，我總是要這樣任性，盡說些傷害你的話……」
風拍了拍冰的肩，「上輩子是我欠了妳，不用道歉。」
「上輩子？」冰搖了搖頭，「怎麼關事……」
「妳相不相信有轉世輪迴的事？」風看著杯子，慢慢說出這句話。
「我……不太相信。」
風點了點頭。
「風哥！冰！」莉華笑著走了過去，看了看風，「風哥，你的眼睛怎麼有點紅腫？」
「噢…」風跟莉華笑了笑，「昨夜睡得不好。」他把電話遞給莉華，「麻煩妳了，那孩子總是忘這忘那的。」
「對了，莉華，待會有空嗎？」冰低著頭。
「有。」莉華接過手機，放進包包裡。
「陪我逛街……」
「…好…」莉華看見冰有點不妥，望了風一眼，風微笑地點了點頭，才說出個「好」字。
「我來買單，妳跟莉華先走吧。」風向侍應招了招手，從褲袋裡拿出錢包。
「這不好啊……」冰沒說完，莉華便拉著她的手臂，示意冰離開。冰無奈的看著風一眼，便跟著莉華離開咖啡館。
風把侍應找贖回來的零錢放進錢包，無奈的嘆了口氣，慢慢步出咖啡館。一個男人看著風步出咖啡館，也趕緊留下幾個銅板，急步跟隨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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