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四 ——
◆ 約翰‧華生的現在(建檔時間:2020 A. D.) ◆
艾琳體貼地拿了杯威士忌給我,而我努力在長沙發上坐直,盡量不去想艾琳懷中抱著的是夏洛克鍾愛的小提琴、不去想艾琳坐著的是夏洛克經常曲腿蜷縮的沙發椅、不去想艾琳手裡拿著的是夏洛克最常用的馬克杯。夏洛克還曾經把馬克杯裡的咖啡弄翻到長沙發上——就在我右手手指按壓的這個位置,現在還有些微淺色的痕跡。
「約翰,對於這整件事你還記得多少?」
「妳是指什麼事?」
艾琳嘆了一口氣問我:「讓我換個說法好了,你的記憶現在停留在哪一年?」
「我……老實說,我不知道。十年前的事,甚至我童年的事,我都能清楚記得,但是我始終都想不起來你們說的那件意外是什麼,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跟夏洛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麼,你記得夏洛克要單獨約戰莫里亞提教授的事嗎?」
「夏洛克一直都有在蒐集莫里亞提的罪證……這不對!我不可能讓夏洛克單獨去對付莫里亞提教授的!」我反駁地說。
「看來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艾琳悲傷地說:「那我想,你也不記得你在三年前娶了梅麗。」
「三年前?這不可能!」我瞪著艾琳。我怎麼能夠相信,我在認識夏洛克的第七年,我就拋下他去娶梅麗?「妳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艾琳輕蔑地看著我說:「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我會知道是因為二0一七年的某個晚上,夏洛克來找我,希望我能暫時充當他的未婚妻。呵,你能想像嗎,那個能讓我視為對手的男人,在拒絕我無數次千方百計地接近之後,居然會要求我當他的未婚妻,而這一切居然都是為了他的室友——也就是你,約翰‧華生!」
「我?為了我?」我愈聽愈迷糊,完全不能瞭解艾琳所說的。
「就是你。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已經有夏洛克這麼好的伴侶了,你卻放棄他。你在夏洛克的一件委託案中認識了案主梅麗,而你想成家立業、你想娶妻生子,你躊躇猶豫,所以你丟下了這個難題給夏洛克。夏洛克為了不讓你為難,所以決定幫你一把。」
「幫我?所以,妳就同意扮演夏洛克的未婚妻來騙我?」
「請你注意你的用辭,華生醫生。」艾琳露出嫵媚的笑容,但是笑容裡充滿了威脅。「首先,我並不是扮演夏洛克的未婚妻。誰都有權追尋自己的幸福,而我有一個這麼好的機會可以跟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共度一生,我沒有理由白白浪費。我答應了夏洛克的請求,但書是:如果你真的離開他,我們的婚約便成立。所以我和夏洛克的婚約是真的,只不過成立的時間點是約定在醫生你娶了梅麗以後。其次,我們並沒有騙你,儘管夏洛克對我並非情愛,但我的確是喜歡他。而且,若不是你急於投向你那建立正常小家庭的幻想,你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夏洛克的婚約是假的。夏洛克給了你台階,而順著台階下的人完全是你,是你自己選擇離開夏洛克的!」
「不可能是這樣的!」我完全癱軟在沙發上。我、我為什麼會渴望娶妻生子?不,我的確渴望過娶妻生子。但這麼多年來,我所認定的幸福,不是只有與夏洛克一起的一輩子嗎?
「你興高采烈地張羅婚事,你邀請夏洛克當你的伴郎,你開開心心地度你的蜜月,你還全心投入你的幸福小家庭。二0一八到二0二0的這三年,夏洛克為了莫里亞提的事到處奔波,期間還不斷地遭到對手襲擊,而新婚的你踏進過貝克街公寓幾次?在他最需要協助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我震驚地完全答不上話。這就是事實嗎?因為我渴望一個正常的家庭,所以我想娶梅麗?而夏洛克為了幫我實現心願,所以與艾琳訂了婚約來欺騙我?不,這不是夏洛克會做的事情!
——約翰,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小弟弟在感情上有多笨拙,你根本無法想像他有多愛你,而在表達愛這個層次上他又是多麼地傻!
我忽然想起了邁克羅夫特說過的話,我覺得自己的雙眼和心都刺痛了起來。上帝啊,難道竟真的是我逼走了夏洛克?我用力眨著眼,跟眼淚搏鬥。
「那麼夏洛克他……那個意外是怎麼發生的?」
「意外?華生醫生,我不會稱它為意外,夏洛克是與莫里亞提決鬥身亡的。」
一時有太多情緒湧入我的心裡,愧疚、悔恨與傷痛,瞬間就讓我無法思考。一定有哪裡錯了!她們一直說夏洛克死了,梅麗是這樣、艾琳也是這樣。然而我真的難以相信!「那夏洛克呢,他葬在哪裡?」
「我們沒有找到他的遺體。」
「什麼?」
「他和莫里亞提雙雙掉入了萊辛巴赫瀑布裡。」
沒有……找到遺體?夏洛克死了!卻連身體都沒找回嗎?我……讓他一個人對付莫里亞提、我讓他孤寂無助地死去、我還讓他的魂魄形單影隻地飄零在異邦的土地上!
——錯了!整個錯了!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所有的感覺都似乎離我而去了,只剩下耳裡不斷接收到的似耳鳴卻又巨大無比的嗡嗡聲。
◇ 約翰‧華生的過去(建檔時間:2013 A. D.) ◇
「好了,約翰,你可以把耳塞拿下了。」
我看見夏洛克揮揮手對我說了些話,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好半晌我才想起來我戴著耳塞。因為夏洛克一整個下午都在實驗聲波要到達什麼樣的音頻和強度才能短暫破壞聽覺又不至於造成永久損傷。
「得到結論了嗎?」我問他,而從夏洛克唇角勾起的弧度裡,我知道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他拿著馬克杯走向我說:「咖啡。」
他依舊掛著那個笑容,眼裡閃閃發光。我不禁跟著笑了起來,因為我知道他這個表情是在說:當然,我這麼厲害!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笑著擾了擾他似張揚著厲害的髮,享受著這樣摸他頭的滿足感。「兩顆糖?我不可思議的天才。」
「精確無誤,謝謝。」他滿意地把自己拋在沙發裡,而我走去廚房前,彎腰偷了一個吻。
我端著馬克杯回去的時候,夏洛克正閉著眼睛,對疊的修長手指輕觸在下巴上。「約翰,如果破門而入的兇手有充裕的時間用聲波去干擾被害人,那為什麼他不直接在這段時間裡殺了被害人?」
夏洛克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把眼睛張開來,彷彿他只是在將腦中的思考陳述出來。而我俯視著他,驚覺他真是個連思考時也都很美的人。或許,他那一頭可愛卷虯的黑髮也正反映著他大腦思考的迴路。
他張開了眼睛,但是他沒有做出任何想要伸手接過咖啡的動作。他的視線在我臉上,但我不能確定他是看見了我,或者只是穿透了我在思考他的問題。而我,卻是深深望入他的眼底。
「約翰,」他突然說:「你真是好看。」
他的話觸動了我——不是因為他讚美我,而是因為他在思考案件的時候,停下來注意到了我,這不禁讓我有點竊喜。
「喔?我以為你在思考案件時不分心的。」
「我沒有在思考案件,我只是在等咖啡。」他屈膝坐了起來,伸手接過咖啡。
夏洛克的這句話,讓我剛才的竊喜打了一點小折扣,然而夏洛克的動作很快地便讓我忘了這件事。夏洛克伸直了左手,勾著我太陽穴旁邊的髮。
「夏洛克?」
「不可思議。」
「什麼不可思議?」我笑著看他,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是讓他這樣專注地望著我,我就能夠心情大好。
他繼而摸著我的臉,美麗的手指順著我的唇。我微微閉上了眼睛,享受他指尖的溫度。如果我不是深知夏洛克的性情的話,我真要以為他在挑逗我。由此,我也不難想見,如果他真要色誘一個人的話,那效果該有多麼顯著。難怪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總是費盡心思要阻止夏洛克參與要用到這類技巧的調查。
「明明骨骼構造都一樣……。」
「嗯?」我實在是有聽沒有懂。
「可是約翰你、我就是覺得約翰你與眾不同。」
夏洛克的話語,總是能讓我的心在一瞬間猛動。我躋身在他兩膝之間,雙手半撐在沙發上,傾身吮著他的唇。
「怎麼個不同法?」
「就像你的臉部線條,通常這些代表著堅毅。但是約翰你是強悍,卻又不喜歡暴力。你的眼神有著果斷的冷酷,這在慣於犧牲他人的人們身上常見。但大部分的時候,你都收起了這種狠厲,你更喜歡以真誠待人。」
我皺了皺眉,不是很認同夏洛克這種說法,而且他說得好像我成天戴著個假面具似的。我稍微用力地咬了他。「你該不會是說,你喜歡我的虛偽?」
「恰恰相反,我正是不懂為什麼在這麼多明顯可見的線索裡,你真誠的特質卻反而被放大了,彷彿那些線條完美地組成了你的表情,讓你給人的整體感覺是舒服可靠的。」
我已經為夏洛克的這番敘述而感到血氣上湧,而他仍舊專注於分析,將手移向了我的雙眼。
「你看,就像是你的髮色,明明在大街上普遍可見,在你身上卻像淺金色的麥浪,讓我可以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你。而你的眼睛,像是純粹燃燒的藍色火焰,應該會顯得犀利而殘忍,可在你臉上,它們卻如同天空一般,顯得寬廣而包容,也容忍了我。」
「不是容忍,夏洛克,」我已經堅持不到聽他說完這一連串的分析了,尤其是他的手此刻還在我的臉上遊走。「是真心的!」我與他的衣物搏鬥,我需要與他更多的親近,肌膚與肌膚的、感官與感官的合一。
他笑著喝下一口咖啡,似乎不打算在這些衣物糾纏中協助我。「約翰,你的表情加上你的笑容,增加了這句話的說服力。」
此時此刻,當著他這樣的笑容,我還能有什麼自制力?可我愈是急切地想讓他寬衣解帶,他就愈是調皮地左閃右躲。「你這折騰人的傢伙!把咖啡放下!」
他挑高了眉、抿了抿唇,像是在說:不要!
「不放是吧?」我俯下身,推高他的襯衫、淺嚐他的胸。
一聲輕噫,他沒支撐住他自己,往沙發倒下時,杯裡剩下不多的咖啡灑了出來,在他胸腹上以及沙發上。
「約翰,咖、咖啡……!」
我舔去他身上的咖啡,無暇去理沙發上那灘會變得很難清洗的液體。
「犯……犯規……。」
「都說了,夏洛克,是真心的。」我進入他,深埋於他體內。
夏洛克說的那些特質都沒錯,我的確有相當冷血的一面,但關於那些玩手段、耍心機與求生本能的黑暗個性,我並不願意揭露在任何人面前——除非,是為了保護夏洛克。如果有任何人膽敢意圖傷害夏洛克,我絕對會讓那個人付出代價!誰都不能破壞我們現在互相擁有彼此的幸福!
我只是不知道,儘管我是如此地珍惜,我們的生活裡還是充滿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