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的媽是個十足的孩子
我們幫她洗澡，快速吹好頭髮
爸爸餵她吃飯，
清晨爸推著輪椅帶媽去呼吸新空氣
傍晚我和妹推著輪椅帶媽去附近的廟
爸教媽唸佛號
我教媽認字、認顏色、講解電視劇情
教她5+7=多少
我和妹妹輪流按摩
按累了一起躺在床上
媽媽唱小蜜蜂，
我說背詩:媽還記得李後主、李清照的詩
背得滾瓜爛熟
我和妹妹以為媽是故意在裝瘋賣傻，把大家都騙了，只有我們知道這秘密
我們熬洋蔥湯、發明素食日式壽喜燒
媽說難吃，嚷著吃肉吃提拉米蘇
我和妹妹氣得直說不理妳了
爸爸炒麵，媽媽吃了兩大碗公
而且不怎麼咳嗽了
我們以為這又是奇蹟吧
因為不久前媽媽連吃一盤菜都沒胃口
不久前媽媽咳到腰都受傷了
八月中出院到十月底
我們一直充滿希望
爸載著媽時不時去舅舅家聊天
媽媽像孩子依賴爸爸，像孩子和我們耍任性
如果媽媽能活著，就算一輩子這樣也無所謂
那時我們心想
十月中旬那一次回家，
準備去學校時我拿出冰箱的大豆卵磷脂
叮囑媽媽等等要吃
一個禮拜後，媽因為吃飯嗆到，然後開始口齒不清
然後再次住進醫院了
那時，以為這次也是，住院完後媽媽又會跟著我們回家
卻一路從氧氣罩到插導尿管、鼻胃管
要不要抽痰，我說要他們說不要
抽，媽痛的驚懼猙獰；不抽，就慢慢死，我痛的抽搐
我忘不了那巨大的呼吸器罩在媽的臉上
那蜿蜒扭曲的管線，媽躁動難耐，束縛縛得我心好痛
嗎啡，逐漸僵固的血管，漸漸冰冷的四肢，我們仍不放棄按摩著
醫院病房的每個角落，臉頰乾了又濕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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