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好久不見？這樣問好像有點奇怪，最後一次見面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們都很小。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人在哪裡、做什麼，我一點也不清楚，可能一輩子也會知道，從最後一次見面開始，也許命運已經決定，讓你我的人生個自朝著相反的路徑向前推進。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夏天的陽光不像現在那麼炙熱，冬天的冷風似乎也不太冷，那時的感官與知覺究竟算遲鈍還是靈敏呢？
記得嗎？我們曾經坐在一起。漆成深棕色的斑駁桌椅，桌面上凹凸不平，敲敲抽屜會發出咚咚咚的清脆聲音。那個時候男生跟女生分兩派，男生跟女生的桌子也分成兩邊，桌上放筆的凹槽放著指節般短短的白色粉筆，用粉筆沿著桌子的中間畫出分界線，一邊一國。
我們是要好的夥伴嗎？有點不清楚了，因為我們的桌子也分成兩邊。只記得另一桌的兩個同學很親密，女孩子跟我同住一條街上，她的隔壁同伴是誰呢？啊~已經想不起來了，那女孩說那男孩是她的男朋友，呵，我們這些童稚的孩兒根本還不懂男女關係，大家只是傻呼呼地跟著附和。
那男孩做了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他把女孩的一根頭髮，用膠水黏在一頁作業紙上。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竟然能做出這麼浪漫的事情，當然浪漫，也是後來的我們才能理解的抽象詞藻。
相對的，我們並沒有「產生」什麼「浪漫」的故事，甚至我還做出讓你生氣的壞事。我從小就能看出個性中惡魔般的小壞蛋德行。自習時間到了，老師不在教室裡，放牛吃草，還不懂得違抗大人的小孩子們都在乖乖寫作業，趴伏在搖晃的桌子上，在國語作業簿上抄寫課本上的單字，一行又一行地唏唏嗦嗦地填滿空格。
偷偷看見你比我先寫完，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越界，用橡皮擦飛快擦掉後面幾個字，我的舉動讓你氣得哇哇大叫：「你幹麻擦掉啦！」眉頭皺得跟犀牛皮一樣，一把搶過作業簿，一邊生氣一邊把擦掉的字補上去，呵呵，你怎麼生氣臉還是白白的，真奇怪。
跟你有關的記憶其他的我一概都想不起來了，明明確確實實活過的日子，為什麼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這麼乾脆地從記憶中輕易抹去？
同班兩年，坐在一起的時間有多久？我也忘了。後來一部分的同學轉學到社區設的新學校，我也是其中之一。在新校舍蓋好以前，暫時借用當時學校的南邊教室上課，國小三年級的我們就在同一個校園裡分成南北兩個生活圈，而分界線是一排出口向北的教室，開始聽同一個鐘聲上下課，卻對著不同的司令台唱國歌、升旗降旗。
分班以後，那個時候的我曾經想到你嗎？有沒有想過同一時間的你在做什麼呢？連這些我也已經不清楚了，只是有那麼一次，你突然在下課時間跑進我們教室，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人結果卻沒找到，又像飛一樣的匆匆溜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那時的你有細長的手腳，肩膀也小小的，頭髮又直又黑，在頭上服服貼貼，皮膚白皙，瘦而不弱，常常皺著眉頭的漆黑雙眼老是瞪視著前方，要說雙眼有神也太過頭了點，呵。
吶~現在的你呢？我現在還是一樣壞喔！人家說個性從三歲就決定，說不定是真的。
哪天我們在街上相遇能不能認出對方來？或者我們老早曾經擦身而過好幾回，但是誰都沒有察覺到對方？也許你早已離開這座城市，很可能你已經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很多的猜測，無數個也許。
齠齔之年的夏季跟這個時節的陽光同樣燦爛，明亮的午後，孩子時候的你會不經意地跑進我的心中，命運只容許你我在這麼短暫的回憶中相遇。敬你一杯！我們逝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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