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驚急哽咽的聲音,引起周圍牧人的注意,帖納罕在旁人的推叫下,揉著眼睛咕噥地醒來。
小妮子茫然地向前奔出老遠,卻又怔怔地停了腳步,再一次嗚咽地大喊︰「小混……小刀哥哥……」
她嬌嫩驚惶的哽咽喊聲,隨著晨風向四面飄散開去……
忽地——
遠處響起一陣急驟迅捷的蹄音,那蹄音是恁般的熟悉,一響一響地敲進了小妮子的心坎裡。
她抹著淚朝蹄聲起處迎去,口中猶自顫抖地呼喚︰「赤焰……」
赤焰火紅的身影穿過薄冷的晨霧,出現在小妮子的眼前。
馬背上,小混一眼就瞥見小妮子梨花帶淚的淒切神情,他心頭悚然一驚,暗罵自己糊塗,怎麼將小妮子一人獨自留下。
離著小妮子約有七、八丈遠,小混忽然自赤焰背上飛身而起凌空一個空翻,比赤焰還快的衝向小妮子,張臂擁住撲身入懷的伊人。
小混輕輕撫掠著心上人烏柔散亂的雲鬢,驚問道︰「怎麼啦?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妮子死命將臉埋在小混胸膛,哽哽咽咽,無限淒苦委屈地模糊道︰「人家做惡夢,起來……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刀哥哥,以為……你真的……真的死了!」
迷迷糊糊聽了半天,小混可聽清楚最後一句,他連忙「呸呸呸!」故作詼諧,怪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
小刀也關心地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小混摟著佳人,對他翻個白眼,輕聲道︰「做惡夢,大概夢見我死了,起來又看不到人,就哇啦哇啦的哭啦!」
小刀無奈地搖頭苦笑,暗自忖道︰「娘們!帶她們出門就是一大堆麻煩,也虧小混受得了。」
小混輕輕拍著小妮子,撫慰道︰「好了,沒事啦!別哭了,下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獨自跑開,好不好?現在我有事告訴你,不準哭!」
小混皺著眉托起小妮子淚眼婆娑的臉龐,舉袖抹去她頰上的淚痕,堅定地盯著小妮子的淚光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頓,彷彿要將這些話深深刻進小妮子腦海般,沉聲開口道︰「小妮子,我要你牢牢地記住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規規矩矩,不帶戲謔地稱呼這小妮子,小妮子似乎感受到小混語聲中的嚴肅,不自覺地點點頭,聚精會神地凝視著他。
小混微微一笑,接著道︰「我要你永遠記住,除非有朝一日,你看見我被人當著你的面前剁成肉泥,否則絕對不要相信我死了,懂不懂?」
他的話說的那麼堅定,那麼自信,彷彿一句句都是經由銅澆鐵鑄,無可頹傾,絕不毀滅的鏗鏘金言,令人毫不懷疑地接受它,相信它。
於是,小妮子又不自覺地點點頭,只是這次她的臉上多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小混的話,彷彿給了她一座山的保證,使得她對小混的信心,就像一座山一般的牢不可撼!
小混這才滿意地換個輕鬆的口吻,笑謔道︰「嗯!這才對嘛,如果我老婆對我都沒信心,我曾能混,他奶奶的還混個屁!你要知道,你老公不是隨便死得了的人吶!」
雨過天晴,驕陽又現。
小妮子帶著一臉比陽光還耀目的嬌笑,輕啐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什麼屁呀屁的,難……難聞死啦!咯咯……」
憂慮一去,小妮子又回復成一隻精靈刁鑽的小鸝鳥,撒著一串串的悅耳動聽,聲若銀鈴的嬌笑。
她自小混懷裡掙開了去,活潑地跳躍在草原上。
小混拋個得意地眼神給小刀,他戲謔地怪叫道︰「耶!小妮子噯,你說什麼難聞,我又沒有口臭,怎麼會難聞,不信咱們親個嘴兒,證明一下!」
他怪模怪樣,張牙舞爪地朝小妮子撲去,小妮子尖叫一聲,咯咯笑著逃開,完全忘了剛才的夢魘和恐懼。
小刀含笑地看著他們兩人追逐嬉戲,連赤焰都閒來無事軋上一腳,和他們追成一團。
小刀不禁有些納悶地忖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難道真的能夠讓人如此神魂顛倒,悲喜失常?真是奇怪。」
他不解地逕自聳聳肩,不再想它。
驀地——
一陣號角嗚嗚吹響。
隨之,歌舞樂曲之聲再起,那達慕第二天的節目,就此揭開序幕。
「小刀哥哥,快來啊!我們看跳舞去……」
小妮子又在那裡興奮地跳腳了,她對小刀拚命地招了招手,就忙不迭拉著小混飛也似的往人群鑽去。
小刀輕笑一聲,雙肩微晃,就在他長衫衣擺拂動的剎那,他的人也逸出老遠,追在小混他們身後,緊跟著投向人潮。
赤焰略略猶豫地跟著小混他們亂擠,牠還是首次接觸到如此眾多的人類,不免有些驚慌,始終想和人群保持距離,但是,小混他們卻偏往人多的地方鑽擠,使得赤焰實在難以避開一波又一波令牠驚心的人潮。
不過這麼一拐兩轉之後,赤焰就失去小混等人的蹤影。
忽然,出於動物的本能,赤焰直覺到人群之中有股令牠不安的情緒,牠機伶地抖動雙耳,甩頭溜望四周,卻察覺不出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於是牠索性放蹄他去,獨處躲向草原另一頭人群稀落的地方。
牠拋開騷動的不安感後,悠閒地低頭啃嚼著牧草,靜靜地等候著小混的招喚。
小混他們隨著小妮子滑溜有術的鑽動,沒有幾下子就擠過層層的人牆,坐到距離表演現場最近的第一線上,專心地欣賞表演。
只見表演場中,此時正由一群穿著傳統服飾的蒙古女孩們盡興地舞著,她們個個身材婀娜,數人一組,或站或蹲,舞姿曼妙卻又似有含意。
小混他們都是第一次欣賞這種傳統的蒙古舞蹈,連小妮子這個自幼在關外大草原上土生土長的妞兒,都不了解舞曲中的含意,更別提小混和小刀二人。
他們二人簡直是高山滾鼓——噗通!噗通!不懂呀不懂!
突然,一隻厚實的手掌拍在小混肩頭。
小混直覺地出手如電,反扣對方腕脈,只聽「啊!」的一聲,一個恍如悶雷的大嗓門叫道︰「小娃兒,是老漢,帖納罕啊!」
小混連忙鬆手笑道︰「帖老兄,是你呀!怎麼悶聲不響從背後來,嚇了我一跳!」
帖納罕搓著微微泛紅的手腕,一屁股跌坐在小混身旁,齜牙咧嘴道︰「哇!小娃兒,你好大手勁,我老漢的手腕骨,差點給你捏碎了呢!」
小混岔開話題,指著場中舞蹈問︰「老兄,這些妞兒們在跳個啥撈子?」
帖納罕雖然精通漢語,卻也對小混這口十足方言瞠目無言以對,他搔搔大鬍子,不解問︰「小娃兒,你在說什麼?怎麼我老漢一句也聽不懂?」
小混呵呵笑道︰「我是在問你,這些女孩子她們跳的舞是什麼意思?有沒有什麼名堂?」
帖納罕拍著腿大笑道︰「有名堂!有名堂!這是那達慕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之一,叫做擠乳舞,你們瞧,那個半蹲半跪的女孩子手一握一放,上下擺動,有沒有……」
小混他們隨著帖那罕的指點看去,看到他所說的女孩,忙不迭連連點頭。
帖那罕咧嘴一笑,繼續地說道︰「她就是在模仿平常時,女孩子們為牛羊擠奶的動作。」
「喔!」小混等人,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仔細瞧著。
隨著帖那罕的精彩比劃解說,小混他們三人看這場舞蹈,倒也舞得津津有味,趣意盎然,不由得像旁邊人一樣,跟著舞曲搖頭晃腦的打起拍子來。
直到一曲舞罷,小混他們三人跟著周遭所有的群眾一起熱烈地為表演者鼓掌稱好,他們興高采烈的情緒,不下任何蒙古牧民。
他們三人也都全神貫注地融入那達慕盛會,這種歡愉無比的氣氛當中。
看完跳舞,帖那罕帶著他們擠出人群,往另一片叫喧更盛的人牆走去。
而比人聲更響的竟是一陣震天憾動的雷蹄巨響,以及一片灰濛濛的黃塵滾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