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電影《玩美女人》(VOLVER)，聽了女主角忘情演唱的那首歌：『回歸／帶著枯萎的面容／時間的霜漂白了我的鬢髮／感覺／生命像一陣風吹過／20年根本不算什麼／我害怕與往事相遇／挑戰我現在的生活／我害怕充滿回憶的夜／桎梏我的夢／活著／當靈魂伸手抓住甜美的記憶／我禁不住再次哭泣』，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喜歡阿莫多瓦了。
同樣電影裏有歌，《悄悄告訴她》唱的是男人壓抑心結，陰鬱漂浮的「悲傷萬歲」，《玩美女人》裏卻完全否定男性，獨唱著女女相繫，陽剛潛流的內心回歸。也只有阿莫多瓦會這樣錯置情節，挑戰道德，交叉極端地去呈現，不帶任何雜質，不同的性別之愛。阿莫多瓦，對於愛，多麼寬恕與包容，多麼多樣與深刻。他──讓我愛。
就是這樣愛，把男性在家庭的地位完全顛覆了，尤其是父親這個角色。《玩美女人》的三代母女，先後殺了兩個父親，正在發生的是弒父，暗裏曝光的是殺夫，電影就圍繞著這兩段女人殺死男人的情節運轉。而這兩個男人，偏偏又那麼該死，讓女人不得不反撲。Raimunda的父親強暴了她，生下了女兒Paula，而她的丈夫，在一次非禮Paula的時候，被Paula失手殺死。Raimunda跟女兒說，記住，他不是妳的親生父親，而且，人是我殺的，跟妳無關。
像在整理家務般清理著殺人現場，Raimunda將屍體暫存冰櫃，意外扮演餐館廚娘的角色，自力營生，為眾人解決民生問題。央求隔壁女子幫忙運送冰櫃去埋在遠方河邊時，她也只是淡淡地說，請幫我搬一件傢俱去丟。在這些所有女人都會做的家事勞動過程中，Raimunda死去的母親回來了，藏在開設家庭美髮院的妹妹家，由妹妹幫著掩護作個不說話的洗頭幽靈。始終躲在床下最後終於隔床與Raimunda相見的母親說，我回來是要請求妳原諒的。多年前的亂倫悲劇讓Raimunda懷恨離家，而母親終於知道了女兒所受的傷害與父親偷情的事實，放火燒死了父親與懷中的情人。大家都以為，死去的情人就是母親自己，而現在，母親回來了，街頭長椅上，背景塗鴉如梵谷的夜，Raimunda跟母親交心相擁，愛，也回來了。
聳動的題材，通俗的演出，卻異常溫馨、自然，完全沒有教條、血腥，甚至，有笑有淚地釋放出回憶與遺忘的靈魂樂章，舞動著女性主義者追求一輩子，「愛自己」的生命姿態。在這樣荒謬、怪異、亂倫、放火、殺人滅屍的故事下，竟然充滿了女性面對傷痛，有剛有柔，無私的愛。與其說讚美女人，不如說，阿莫多瓦從塵埃裏開出一朵花來，儘管卑微，卻愈來愈美麗，見證女性為母則強的生命力。不要再狠心踐踏了，我想，阿莫多瓦的所有電影，何嘗不是在敬告世上男人，要懂得尊重疼惜，女人的愛。(2007/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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