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22----
那封e-mail大約兩週前到，主要內文是這樣開始的：
「恭喜你！參加《青春版牡丹亭》填寫問卷抽獎活動，可獲得白先勇親筆簽名紀念冊一本！」
然後底下有字體比較小的附註：「請至國家戲劇院售票口旁服務台，告知要索取白先勇親筆簽名之表演藝術雜誌……」
一封e-mail就有兩度迭宕，這什麼意思呢？我究竟可以拿到「紀念冊」？或是一本外面誠品書店就可以買到的《表演藝術》？紀念冊等同於雜誌？或者紀念冊不同於雜誌？
這麼「主辦單位式的」語言，要再進一步去問明也是枉然吧，還是自己去拿好了，畢竟不拿白不拿，雖然我對白先勇的喜好或興趣都還沒被建立起來。
這一天自己背著包包和借來的筆記電腦，一肩挑一袋地回到台北，根據e-mail的指示，要中午十二點後才能去領──我早到了，於是去公館的幾間書店晃晃，雖然不是被逼的，但是繞來繞去總是會覺得疲乏些，等到時間差不多，肩上的負擔好似越來越重，才往國家劇院去。
「你好！有什麼問題嗎？」
「嗯…我是來拿那個《青春版牡丹亭》問卷抽獎的……」
服務小姐拿出了列有可領贈品的名單，一瞬間，我還擔心起會不會那個名字或e-mail是錯誤的發給我之類的問題，幸好有看見正確無誤的資料，我指了自己的名字，小姐把原子筆遞給我讓我簽名。
簽完名抬起頭來，小姐把東西交到我面前。我想我當時的表情，應該有點怪異。
「……好，謝謝。」
轉身後我努力地看一下手中的東西，找白先勇的簽名在哪裡。
找到以後，更覺得胸中無名火起。往前走幾步到放置演出廣告單的地方，稍微離服務台遠了一點點，還有種衝動想轉頭回去問小姐：沒有給錯東西嗎？
這算是什麼東西呀？！
紀念冊不同於《表演藝術》雜誌，紀念冊也不能算是紀念冊，我拿到的竟然是一份在演出前就可以拿到好幾份，從年初《長生殿》演出時就可以拿到的宣傳廣告單？房間裡還有兩三份收著呢，現在又給我一份，只是因為上面有白先勇簽名，廣告單也就雞犬升天了嗎？
忍不住搖頭大嘆不解，我走進售票口另一邊的誠品書店，轉來轉去，眼前林林總總，滿目琳琅，什麼東西都比我包包裡那份宣傳單要有價值得多了。
我真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整個《青春版牡丹亭》的籌備規劃、宣傳行銷、以至於演出，看來是煞費苦心、盡心傾力的，演出後不管需不需要檢討，我都不否認其推廣有功，並且呈現了一場「青春版」的聲容演出，但今天，竟讓我遇著一個潦草的尾音，有些遲到但比不到更糟，扯散了原本凝麗完整的構圖，增加一筆讓人印象深刻的蹙紋。
我以為，紀念冊是能讓人愛不釋手，也許會比較像是寫真集，或是節目單之類的東西，它的作用應該是讓人去懷想，對所觀賞的崑劇「青春版」《牡丹亭》念念不忘，加上超級製作人/名作家白先勇的親筆簽名，則在支持這次演出以外，又似是多分得了點好運，那麼所謂的紀念冊，才是真正值得紀念值得與更多人分享與回憶的紀念冊吧？
但不是哪，是一份在演出前四五個月就開始拿得到，是一份我可以為自己庫存十來份的廣告宣傳，印滿過期的活動，沒有演出的美麗停留，除了上面有個「白先勇親筆簽名」──我真的有些懷疑，白先勇為什麼願意把名字簽在上頭？他知道這些廣告單就是這場策劃中最後的收束，最後的驚奇，最後的幸運紀念品嗎？
不知道到底是誰，這樣的東西憑藉著什麼，能被視為「紀念」？
如果是因為那個簽名，那麼，名家的簽名不管放在什麼地方都有價值嗎？我覺得並不是這樣的，我甚至感覺，這忒也小看觀眾了。
也許給一本當期的《表演藝術》，也許給一張蘇州宣傳照明信片，也許給節目單吧！都比一份原本只為宣傳而生的廣告單有意義──從雜誌可以看見相關或更多表演藝術領域的文章、從明信片能獲得一張與眾不同的彩圖、節目單則給予該場演出的直接關聯資訊，或許也還有別的方式，但我無法想像結局只是一份廣告。
「青春版」《牡丹亭》還出了相關書籍《奼紫嫣紅牡丹亭》、《白先勇說崑曲》，《奼》一書的限量精裝本也附有白先勇的簽名，如果觀眾心心念念的是白先勇的簽名，不如請簽在簽名板上是不是更妥當？或者，將整份紀念品的附加價值提高，如果藉由白先勇的簽名，發出的是一份感謝，或一份關於《牡丹亭》的文章集，讓有幸抽得獎項的人能藉機回首這場演出，甚至延伸興趣，不是更有意義嗎？
而今我拿到的，只是一筆簽名。唯有簽名。
只能說從拿到這鰿鰫屨~後，我的心緒有些翻騰，在書店裡晃蕩、這一間那一間，想要找點什麼來填補關於今天經歷的一種失落，卻徒然無功，現在激動終於被寫定下來，這場演出活動，終於是結束了。
我不會把這份簽名廣告扔掉或怎麼樣的，現在它是另一種紀念：關於某種破壞性音符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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