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Emily Chan
沒想到我的一篇文章，插畫家如此用心對待。銘記心中。感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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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寫字兩樣情
上高中以前，我在嘉義縣山區的生活十分閉塞，最大樂趣是租本漫畫書，依樣塗塗抹抹，成為美術老師是年少時的盼望；然而，師專考試落榜，夢想隨即如彩色泡沫般破滅。
國二那年，父親即宣告說，除非考上師專，否則別想繼續升學。原以為那是父親激勵我的話語，但當高中、五專聯考陸續報名，拿不到報名費，才明白父親非隨口說說；想要繼續念書，唯有靠自己掙學費。
夏日艷陽白晃晃照在屋前的龍眼樹上，濃綠的樹蔭擋住了窗戶，打算隔天北上就讀建教合作班的我，正在準備行李的心情與房間一樣陰暗。父親從街上返家，打開房門，一道光線從門縫洩了進來，父親忽然說：「明天妳先不要去台北，留下來考職業學校好了。」
不知父親為何轉念，但他這句話，讓我的人生轉彎，一個多月後，成為嘉義地區最好的職業學校嘉義高工化工科的學生。
但考進以理工為主的學校，讓擅長文史科的我苦不堪言。加上從偏僻小鄉來到人才濟濟的都市，以前名列前茅的成績變成掉車尾，彷若從雲端摔落谷底，不只與理想漸行漸遠，更因此失去信心。
對父親來說，我外出讀書，不僅少了一個幫手，還需支出學費、宿舍費、每個月生活費，我在嘉工奇差無比的成績無法安慰父親勞苦的身心，失望的他像座爆發的活火山，從周六下午我抵達家門開始，滾燙如熔漿的言語一句一句噴濺在我脆弱的心靈上。
每到周六我踟躕著，不想回家又不敢不回家，最後抱著忐忑的心踏進家門，第二天下午照例含淚離開，在無人看見的一小時山路上讓眼淚盡情奔流，再於搭公車一小時的返校路程中，慢慢平復受傷的情緒。
當時學校有學長出資出版的科刊〈指示劑〉，我將苦悶的心情隨筆寫下，加以修潤投稿，未料不但文章被刊出，還獲邀擔任下屆科刊編輯，跟在學長姊的身邊學習。與文學的緣分就此展開，並如漣漪般擴散，先是投稿<嘉義青年>，復在救國團舉辦的各校編輯聯誼會上，結識一群熱愛寫作的朋友。
七零年代，台灣製造業十分興盛，我畢業那年，學校介紹三個工作，我選擇其中一家工廠從事化驗工作，三個月後就決定離職，去台北找尋我最喜歡的文字記者或編輯工作。
那時出版社大多優先錄用大專畢業生，沒有學歷又缺乏專業訓練、空有一番熱誠的我，只能在小出版社或雜誌社討生活，所領的薪水只有我在工廠的一半，常常付了房租，就沒有飯錢。我卻甘之如飴，領薪的第一天，先買一箱泡麵儲存，到了月中，開始以泡麵度日。
讓我不得不面對現實的，仍是父親。他不明白我在台北的工作是什麼，但只要我沒有寄錢回家，或寄的不多，回家時一定被罵得狗血淋頭。父親指著鄰居家，對我說：「某某國中畢業就去紡織廠工作，賺錢比妳多，枉費給你讀到高職；不要只顧自己享受，弟妹還小......。」
他像個恨鐵不成鋼的武術教練，在我剛剛學習蹲馬步時，即急躁地拿著一根棍子虎虎作勢鞭打。我不得不改弦易轍。
我憶起高中時住宿處的房東，從稅捐處退休後，開了一家代書事務所，幫人辦理房地產買賣、贈與、繼承過戶等事宜，極受村里敬重，常常有人上門求教各種稅務、財產相關問題。心裡嚮往著這一份也是寫字的行業，然而隔行如隔山，始終找不到入門途徑。
1986年，一通電話彷若春雷響起，昔日一位同事邀請我擔任她的助理，原來她已改行從事代書多年。我努力學習，不斷進修，謹守著誠信、正直的職場信譽，終於賺得人生第一桶金，更因三次揭發騙局，幫客戶守住鉅款，1997年榮獲地政士業全國模範勞工殊榮，蒙總統李登輝在總統府召見。
如今是我這輩子最有餘裕做自己的時刻，因為始終無法忘情寫作， 2014年放下代書之筆，轉換另一枝筆，開始投稿，參加徵文，一路跌跌撞撞，遭遇許許多多挫折，但我明白，登一座山，不論高低，都要從山腳下慢慢爬起。
至少，我已啟程。
－2018、3、21聯合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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