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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鬼電話

【聯合報╱劉墉】 2008.09.05 01:52 am

有時會開到一半，她會突然觸電般全身一震，接著一邊開手機，一邊往外跑。接著就聽見她焦慮的聲音：「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會議室裡沒人敢吭氣，連平時愛說笑的張總也呆呆地坐著，每個人都知道她有病，每個人也都諒解、同情，甚至悲憫。 事情是從半年前開始的，她那英挺出眾的丈夫突然腦溢血，斷層掃描出來，左半邊後腦都黑了，右半邊也黑一大片，臉歪了，半句話都不會說。醫生建議送去療養中心，她堅持不肯，說家的溫暖能幫助丈夫復原。醫生笑了笑，就沒再堅持。 丈夫初回家的時候，她總請假，後來則是一天跑回去三四趟。據說「他」的病情很有進步，除了不能說話，已經能自己大小便，她就特為他裝個電話，又買了專門的手機和門號，教他一有不舒服就找她。 他果然常打，起初她一接電話就往家奔，後來發現其實他都沒事。 「你想我了，對不對？」她問他。 他點點頭。 「那你就撥，但是聽我問你還好嗎，問兩次，你就掛上，我也就知道你好，只是想我了。」她像哄小孩似地摸著他的臉說。 於是辦公室裡常常演出這一幕，同事也都在她掛上電話的同時，跟她一樣鬆口氣。 直到一個月前，她接到電話，問了又問，由小聲問到大聲喊，再像發瘋似地衝出去。 喪禮回來，她憔悴多了，常坐在那兒發呆，有一天突然打開手機，渾身發抖，對著手機喊：「你還好嗎？」 大家的汗毛都豎起來，知道她有了「幻聽」。 從此，她隔兩天就犯一次，毫無預警也沒有手機鈴聲或震動，她會像以前一樣抓起電話急著喊：「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今天早上，張總沒出現，由她主持，正訓話呢！突然好死不死，又犯了病，也不顧一屋子十幾個主管，急急說聲抱歉就往外衝，大家也就照樣屏息豎著耳朵聽。 居然這次不一樣，她才問一句「你還好嗎」，對方顯然答了，就聽她鬆口氣說：「那就好！」接著笑嘻嘻地回來說：「是張總打來的，說我老公在那邊很好。」 大家全怔了。 看大家的表情，她也怔了一下，眼睛轉了轉，臉色突然變得通紅，狠狠罵道：「好他媽的張總，敢開我這玩笑？」接著往張總辦公室衝去。 張總確實沒來，她又氣急敗壞地撥電話去張總家。 對方傳來的是張太太的哭聲。 她升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 她比以前更幹練了，而且從那通「鬼電話」之後，她的那隻手機再也沒響過。 【2008/09/05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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