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想想,從退伍之後,我就是一個很會哭的人。
不是傷心流淚那種哭法,是哭夭的哭。
常在想,哪天心理醫生問及友人,朋友圈中,誰最愛談「生命的意義」(而且通常泛指生命了無意義)我大概名列黑名單中的佼佼者吧!莫怪存在主義虛無主義乃至老莊哲學的魅力,小說家們幾乎同謀地把生命指向沈重的高負荷面向,引人於絕望到想跳樓的場景,獲得「經由一連串苦難的共鳴致使精神情感昇華」之靈魂啟發,哀傷文學猶如感傷音樂(Sadcore),於焉於數度相聚酒酣耳熱之際,憤然拍案大罵,他媽生命的意義在哪?我到底是誰?
少年維特的煩惱莫若於此。其實生長環境算幸福,相較同年歲友人,既沒家庭問題,又無經濟壓力,生命中更不乏貴人相挺,如柳丁、Sean、或D,在不同生命歷程,帶領天性脆弱的我,找到足堪依循的方向。然心靈層面的不滿足,連自己都納悶,用「偏執」來比方似乎太過,用「耽溺」又太藝術性,說穿了就是有病,患得患失兼優柔寡斷的文人病。
舉例來說,今早計畫運用交換點券購買二手CD,卻在Santana與Jeff Beck之間抉擇兩難,明明喜歡後者,但鑑於前者專輯評價較高,且價格低廉,故最後挑走前者,等到想反悔,人已在前往台南的車廂上;凌晨回到高雄,途經百視達想把「放逐」DVD國語版換成粵語版,店員說「放」片沒有粵語版,封面印錯了,要我重新選擇一塊,於是撿了「國王人馬」,還以為賺到,怎知回家查看評價,發現「國」片惡評如潮,心情低落至極;隔不久,瀏覽網路中華職棒的比賽,見興農牛大勝New熊,又興奮起來。
一天中,情緒上上下下何止幾番,職場煩惱已夠多,幹嘛還在娛樂面上添麻煩?但天性如此也只好認栽。的確,比起陰沈著臉哭夭生命意義的崇高價值追求,說穿了,患得患失與優柔寡斷的個性,注定怎樣也難成氣候罷!
均將離開台南前往北部就職的最後一個星期日,不知是哪個話頭引起,聊到了「夢想」這件事。
寫這篇日記之前,坦白講,許多話題一直無法連貫。通常保守作法,是將一個個概念分開敘述,大家比較看得懂。但這中間有許多矛盾無法解套。最嚴重的抵觸是,日記是自己看的,幹嘛要顧及他人?若要顧及他人,算什麼日記?進書店之後,不斷訓練寫出讀者看得懂的文字,我以為新聞台空間例外,後來發現根本沒這回事。在本質上,運用新聞台po文章,已經與日記(私領域)概念不符。這是半公開場所,有心人找的到、看的著,你只是佯裝以日記形式,暴露私我世界。某個程度上,除非依據它的功能性,達到宣傳或推廣效能,不然真可謂自戀者逕行表演脫衣舞。
如此推斷與結論,或許犯眾忌,但一通透這回事,我不得不承認,似乎如此,似乎如此。我巴不得全世界都能聽到我的哭夭,透過哭夭講法,產生更多哭夭回應。以前總對新聞台的強力暴露功能感到反感,今日卻不如此做想。犬儒就是犬儒,沒啥好說的。犬儒怕孤單,開始試圖在部落格裡建立群眾認同,透過回應讓自己覺得,自己在行的事並非毫無價值。例如書寫的可能,例如觀念呼應的可能。新聞台就是一個平台,如果擺著藝術家姿態,既想運用資源,又意見多多,也不太公平。就像職場環境,一旦應付起那些覬覦書店通路打開名氣之門,又愛搞顛覆東埋西怨亂規矩的藝術家,實在很傷腦筋。
不過我得澄清,會這樣說可不是背書,只是一種感受,據實以對自己的暴露行為。哪天另有他想,當然也會重新辯論。犬儒很難瞞住自己內心的。
拉回來。均離開台南的最後一個星期日,與她聊到「夢想」這件事。假設中了大樂透,有一筆花不完的錢財,此生再無後顧之憂,最想做什麼?
小時候迷戀機動戰士,曾就著草稿塗鴉對同學信誓旦旦,哪天定要製造出一隻會動的巨無霸機器人(比台北101還高)後來一度想成為偉大的演員,或極具名望的小說家。再後來,發現時間比想像中走更快,自己比想像中能力更差,比較了解現實,於是說,弄間二手cd店開吧!沉默一會兒,我想,cd店還是別開。開了,又得重新面對生計,妥協市場,把唯一興趣搞複雜了。最好也別成為作家。讓興趣回歸純粹的本質吧!所以呢?「夢想」就是繼續從事不是興趣的工作,但有更多私人時間可追求興趣。這答案自己都莫名其妙,或許均也覺得白癡吧!
夢想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很希望那麼一天,城市擁有更多祕密花園,不再是日趨集體單一的消費型態,不只是全家7-11,不只是誠品金石堂,如果有這麼個環境,我寧願。當一個不起眼的店面老闆或店員,陪著左鄰右舍聊天消遣,每天都能遇著幾個怪ㄎㄚ,用奇怪的敘事文法表達世界的多元——像蠹魚頭酷愛逡尋大街小巷,在舊書攤尋寶的古怪行徑;像「失戀排行榜」約翰庫薩克經營的cd店,雖小奸小詐總有,但基本上,大夥兒都過著豪不隱晦欲求的生活;像置身《未央歌》時代,呼朋引伴追求純我純美的可能。
夢想是什麼?城市的夢想總讓人難過,企業的夢想又令人沮喪,耗資上億的衛武營劇場即將動土,兩萬人的坐席,觀眾從哪來?表演藝術的師資、人口哪來?大環境哪來?有企圖但沒計畫,有幻想卻沒實踐能力,一堆官僚作法與官樣願景,夢想成為不堪一擊的甜甜氣泡球,把愚昧飄升上去,狠狠戳破後,再度粉身碎骨。
或許肇因今晚踏入「課堂驚魂」總彩排場,在劇場想起許久未歸的家,心頭那麼點遺憾與未成全,適逢幾杯黃湯下肚,終成就一篇聊以自嘲的犬儒日記。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