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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2-02 06:31:58| 人氣2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九樓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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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到這棟大樓,已經足足滿半年了。
大樓位在公園的旁邊,總共10層,根據我初步估算,這裡大約有一百多戶,而且幾乎都是小套房。

像這樣的住宅大樓,緊鄰台北市區的A市有非常多,每一棟的內裡都像蜂巢似的裝滿了獨門獨戶的房間,每一個房間門口都鑲箝著冰冷的鐵門,而每一層走廊上的日光燈都散發著薄薄淡淡的光暈。

一百多戶少說也住了百來個人,
這些人(包括我)大部分都是承租戶。
我們這類型的年輕學生或上班族,為了尋找比市區便宜又離市區近的房子,
通常會選擇住在A市,而A市的建商和地主們也很有前瞻性地造起許多套房型大樓以因應市場需求。
總之,有需求就會有供給,這是資本主義的定律。

不管你怎麼嫌棄這種有如填充遊戲般一格格的小房間,它都畢竟是一個棲身之所,是一個—有如填充遊戲般—填補疲勞身心的家。
而它的功能似乎也僅限於此。
若說現代性導致人際關係日漸疏離,
那也得問是不是人自己要進入現代性的果報中。
就像這棟樓,
你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跟鄰居來往(甚至你根本不知誰是鄰居),唯一能接觸的場所是電梯,但跟陌生人一同搭電梯卻不是什麼美好的經驗,因為箱子裡的每個人都得忍受難以消化的沈默氣息。
想要說點什麼吧,但總是在等別人先起個頭,等到電梯抵達選定的樓層,叮一聲門打開,每個人就會像逃難似的匆匆離去。
陌生的還是陌生,不會有任何改變,連一絲化學變化都產生不出來。
現代性。



我住在8樓之3。
我的家裡,或說我的房間裡除了我之外,還住了一隻叫做spivak的花貓。
故事發生在某一天的凌晨,spivak被一聲尖叫驚醒,那時我正專注於煩厭的論文,但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了好大一跳。
我和spivak一起抬頭望向天花板,當然瞧不出個所以然;尖叫聲只持續約3秒,但這似乎是女性的叫聲,卻像是要撕裂整個空氣般的淒厲。
3秒之後,一切的聲音剎然而止,室內又恢復了寂靜,我瞅了spivak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當然可以發揮好奇心,或者擺出被打擾了很火大的臭臉跑到樓上開罵,但是最後我並沒有這麼做。
也許是樓上那個女人看到家裡冒出蟑螂才會驚聲尖叫,又或許是單純的發洩心中不滿而鬼叫;反正我雖然嚇到,但還沒那麼義憤填膺,因為這還在我忍受的範圍(除非她叫超過兩分鐘)。
自掃門前雪和獨善其身是現代人的生存法則,畢竟我無法認識這棟大樓裡的任何一個鄰居,我無法去分析他們的性情和習性,我也不可能熱心投入公共事務的經營和運作。
我只想扮演好一個嚴謹的現代人,
一個不愛管閒事、不干涉陌生人私領域的蜂窩裡的居民。

沒想到,第二天的夜晚的同一時分,驚懼的尖叫聲又劃破斗室的安寧。
這一次的叫聲依然很短暫,也依然充滿著恐怖的氣蘊。
我開始狐疑樓上的人到底是在搞什麼,
精神有問題嗎?
但是我卻遲遲沒有規劃出下一步的行動。
樓上、樓下和四周出奇的靜,沒有人因為這聲尖叫而發出抗議,甚至連spivak在打了哈欠之後,又蜷曲著身子,安詳的睡去。
或許是大家都睡熟了,所以沒聽見這不尋常的叫聲,又或許根本的原因即在於現在這個社會裡的人,早已習慣把不尋常當成像是肥皂泡泡般的無害物質,要不然我們怎麼忍受得了充斥著光怪陸離的電視新聞。

我仔細回憶剛剛的叫聲,短暫卻令我印象深刻,彷彿像是一種呼喚、一條驚嘆號、或是一個驟然消失的死亡氣息。
它塞滿我整個思維,彷彿我越想它就會越真實,真實到重複在我的耳朵旁邊播放,一遍又一遍,令我漸漸止不住打從腳底竄升的寒意。
這一個寂靜的夜,我想著剛剛的叫聲,什麼都不敢做,只能把自己埋在被子裡胡思亂想。


第三天,由於我前晚沒睡好,所以精神一直很差;晚上草草趕了點論文進度,拿罐頭餵了spivak之後,我進到浴室裡洗個熱水澡。
熱水從蓮蓬頭淋下,順著頭髮澆灌我疲倦的臉,總算是舒展了一點倦意。
洗完澡,我慢慢將身體擦乾,然後站在洗手台前望著鏡子整理我的頭髮。
就在我快要穿好衣服開門出浴室的時候,突然一陣尖叫襲來,針一般的刺進我的耳朵。
我汗毛直豎,下意識的想要衝出浴室,但是門卻怎麼也打不開。
就在這當口,浴室裡的燈泡竟然吱一聲猝然熄滅,我嚇得努力想打開那該死的門,可是不管耗費多大的力氣都轉不動把手。
一股冰冷的觸感透過金屬門把直擊我的心臟,我放開手,頹然坐倒在地,在黑暗裡驚恐萬分。
門外的燈也全熄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時陷入了無止盡的漆黑之中;我坐著,渾身不停的顫抖,浴室裡冷得讓我止不了混亂的思緒,尖叫聲卻又反常的響起。
這次的聲音綿延得很長,由緩慢而劇烈,其中又夾雜著刺耳的嘶聲。
但它傳來的位置卻不是從天花板的正上方,而簡直就像是在浴室門外般的近。

它根本就是在我的房間。
雖然隔了一道門,我卻清清楚楚的意識到有某具物體正在向我靠近。
逼近的不只是單純的聲響,而是某個具體的東西,聲音是它的武器,而我則像是被擊倒般的連吋許距離都移動不了,
等到它停住腳步,已經緊鄰著浴室的門了。
我感覺到隔壁的物體像是慢慢蹲下一樣,令人難以承受的叫聲變得嘶啞悠長,就像笨拙的孩子拉小提琴所發出的怪聲似的。

突然,一切又像暫停般靜止。
我無法冷靜,因為緊貼著門的物體仍然跟我呈現對峙的樣態,不曉得這種狀況維持了多久,在黑暗和恐懼中時間根本不是重要的命題,就算是時間拉長成永遠,我想我被驚怖壓縮的臟腑也感受不出來。
總之,我和它就這麼靜默著。

雖然隔著門,我卻有種被窺探的感覺,就像是心被淘空似地;我的腦袋裡迴盪著大樓走廊上無數個反鎖的鐵門和冰冷的燈,還有電梯裡面一雙雙閃爍不停又沈默無言的眼神,每一張臉都是那麼的模糊,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麼的僵硬。
就這樣,一股疏離油然而生,甚至比尖叫聲還要具像。
我無法制止腦袋裡的畫面和片段,當然也無法搜尋它們的意義,就這樣,大概過了很久吧,隔著門窺視我的物體緩緩起身,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深邃的氣。

然後浴室裡外的電燈突然又點亮,室溫彷彿也回歸正常一般止住我的發抖。
我艱難的用手撐起軟弱無力的身軀,雖然很害怕,但是我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把門打開。
什麼也沒有看見。
spivak安穩的窩在被子上,
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



隔天,經過一小段不大有品質的睡眠,
我趁著太陽露臉,跑到樓下找大樓管理室的保全員。
保全員聽完我描述昨夜的經歷,面露奇怪的表情,簡直像是在看肥皂泡泡似的瞅著我的臉,過了一下子,他才告訴我根本沒有其他的住戶向他反應過夜半尖叫這檔子事。
我知道就算自己說破了嘴他大概也不會相信我的話,只好退而求其次,請他跟我一起到住我樓上的那戶人家問個明白。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答應我的請求。

我家正樓上的那戶跟我家的門牌號碼幾乎一樣,只差位在九樓,所以是九樓之三。
我和保全員出了電梯,穿過陰暗的走廊,走到最盡頭九樓之三的門口。
保全員總共按了兩次電鈴,但是都沒人出來應門,可能是去上班了吧。他這麼說著,並且旋即勸我晚上再找他來這裡詢問昨夜的事。
正當我們要轉身離去的時候,
保全員突然停住腳步,然後回頭問了我一句話。

「你有沒有聞到怪怪的味道?」

「好像....好像有...像是東西腐爛的味道。」

「嗯...有點可疑。這樣吧,我查一查這間屋子的房東的電話,請他過來開門好了。」

房東在中午的時候現身我們這棟大樓,
保全員和我跟他一齊走到九樓之三門口。
等他開了門,一股噁心的腐爛味道撲鼻而來,我們三個人不禁掩鼻而逃,過了一會兒才又轉過頭戰戰兢兢的走進屋子裡。
這間房擺設很簡單,床腳對著門,旁邊有一張梳妝台,另一邊有個塑膠布搭的衣櫃。
床邊的地上擺了一個烤肉架,裡面的木炭已經燒得只剩下灰燼;床上躺了一具腫脹不堪的屍體,
它的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整個空間瀰漫著驅之不散的腐臭。




這件事之後,我在家病了將近一個月,
生活基本需求都是到樓下匆匆購買,
看到一同發現屍體的大樓保全員也不願多談什麼。
後來,等我的病完全好了之後,有一次我出門買東西,正巧遇到剛要下班的保全員,我才有機會跟他談起這件事。

「我問你,你說你聽到尖叫聲是在一個月前的那一晚,是吧?」

「嗯。更正確的說,發現屍體的前三天我都有聽到樓上傳來的尖叫聲。」

「但是我跟你講,法醫和檢察官來出事現場勘查過之後,他們說那個自殺的女人至少已經死超過一個星期了。而且,除了你以外,我問過其他的鄰居,他們都表示沒聽過什麼尖叫聲,也從來不曾注意到九樓之三那間屋子有傳出異味...。」

我不曉得該接著說什麼,只好跟他點個頭道別。
回到房間之後,我瞧了瞧天花板,沒發現什麼。
spivak跳到我的腿上磨蹭,我撫摸著牠的毛皮,腦袋裡編織著一些畫面,
裡面有著未曾有機會相識的鄰居們模糊的臉孔,還有那些永遠都一副事不關己的眼神。

我們住在一格格的蜂窩裡,各自卑微的活著,面對的世界極大,但願意去經驗的卻出奇的狹小。
極遠的距離只要透過現代工具就能變得極近,但是極近的距離卻又因為疏離而變得極遠。甚至,連自己近在咫尺的鄰居死去都不知道。

台長: 灰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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