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往往在鼻酸之際,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然後一邊把頭向後仰,不讓眼淚掉出來,一邊用力地深呼吸,直到肺開始痛了為止。
但是跟同事打鬧的我,心裡只想趕快奔回台中,親親摸摸抱抱我那在病痛中的愛犬,跟他說姊姊永遠愛他,然後請醫生讓他不要再痛了。
當媽媽打電話來,跟我說醫生叫我們做最壞打算的時候,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強裝著勇敢,在電話的這頭沈默著。然後,了解我的媽媽說:「至少他在我們家過得很開心。」我聽出媽媽濃濃的鼻音,但是遇到令人心碎的生離死別,我們家的人都特別地倔強,不知道要證明給誰看似地,表現著「我才不會被這點小事打倒呢!」的白癡樣子。
爸爸過世的時候,只有九歲的我在靈堂號啕大哭,媽媽堅毅的臉上流著安靜的眼淚,哥哥則是面無表情地捧著爸爸的骨灰。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學會了,堅強地面對死亡。
然後是毛毛,超級貼心的長毛狗,在七年之後離開我們,家庭狗醫生叫我們不要過去看他,可能是不忍心看到我們難過的樣子,我對毛毛的最後記憶,停留在我們把他留在醫院的時候,他右手插著點滴,看著我無力地搖尾巴的樣子。
去年外公也離開了我們,外公走前兩三年,顯得特別和藹可親,他總是在我們要回台北之前,偷偷塞錢給我們,然後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不要跟老太婆說。」外公很乖地每天按時吃藥,噴蒸氣,但是還是離開了我們,八十幾年的生命,很安靜地結束。我們在屏東的麥當勞打發著等待火化的時間,外婆開口跟阿姨們還有媽媽說:「你爸爸房間那個保險箱啊,我們回去找個鎖匠把他撬開,看看裡頭有什麼值錢東西吧!」外公屍骨未寒,已然由未亡人宣佈了「生活比傷心來得重要」的訊息。
現在歐弟也要離開了,他毛茸茸的溫暖身體只能在夢裡回憶,他正確地完成指令後等待獎勵的表情也不能夠再輕易地想起,他撒嬌耍賴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等我搔他肚子的時光不會再重來。但是,我們都曾經真真切切地擁有過這一切,他有我的愛,我有他的信賴,這些東西,在生命結束之後,也不會改變。
我很少去掃爸爸的墓,十幾年了大概只去過三四次,因為我不相信墳墓這種東西,我不相信我還有機會跟爸爸講話,爸爸不在,就是不在了,那土堆上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代表不了爸爸,爸爸曾經存在過的事實,也不需要靠墳墓來證明。這似乎就是我處理這種事情的態度,不讓自己想,不讓自己回憶,只有偶爾在孤獨的夜裡,對自己說著小時候爸爸自己編的「大黑老鼠小白貓」的故事,偷偷地哭泣。
面對死亡,我們一定要堅強,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倔強地不承認愛會消逝記憶會模糊,不相信傷心難過這種東西。我會漠然地回頭,不往回看,往回看只看得到失去的,看不到得到的,只有往前走,不回頭地往前走,心裡才能再浮現甜滋滋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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