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點了嗎?」貓男問,他覺得該結束這個午後的咖啡約會了。
「好點了。」馬妹說,她拿起咖啡杯喝完最後一口焦糖瑪琪朵,然後擦了擦嘴,這是今天的第二杯,貓男來之後才點的:「心情不好,就該找人出來喝焦糖瑪琪朵,焦糖瑪琪朵根本不適合一個人喝。」
「有這樣分嗎?」
「當然有!很多東西都不適合一個人。」
「譬如說?」
「譬如說?」馬妹頓了一下:「譬如說啤酒不適合一個人,燒肉不適合一個人,麻辣鍋不適合一個人,達美樂大批薩不適合一個人,肯德基外帶全家餐更不適合一個人;休旅車不適合一個人,摩天輪也不適合一個人,Motel也不適合一個人,卡拉OK也不適合一個人……不適合一個人的東西太多了。」
「這麼說好像真的很多,」貓男瞇起眼睛,馬妹舉的例子沒錯,這個世界很多部分不是為了一個人設計,甚至很多小孩玩的東西也是:「蹺蹺板也不適合一個人。」
「對啊,連選總統也要找人搭檔。有這麼多不適合一個人的東西,叫那些『一個人』的人心情怎麼好起來呢?」
「差不多該走了吧。」貓男說,不能再往下聊,晚上還要喝喜酒。
真不想這麼快聽到這句話,馬妹心想。
以前她對貓男沒感覺,他神秘、高傲、冷酷、自戀、難以親近。他跟人說話都很短,而且保持距離,好像貓一樣懶洋洋坐在高牆上,樣子很了不起。似乎用這種姿態提醒你,別再用那些沒營養的話,來打擾他舔腳趾頭。
馬妹討厭貓,她討厭故做神秘又不甩人的貓,人也一樣。但後來發生一件事,改變她對貓男的看法。
有一回她去外面談事情回公司晚了,公司門已經上鎖了,她沒鑰匙,但她得進去拷貝一些檔案回家加班。她打了幾通電話,電話那一端的人不是沒鑰匙,就是沒辦法來。不得已只好試著打給貓男,剛好貓男才離開公司不久。他說好,十分鐘後到。然後他掉頭回公司幫她開門,等她拷貝完檔案,還陪她在公司樓下的星巴克喝咖啡。
那晚搭捷運回家的路上,馬妹很滿足,她第一次覺得這隻大公貓還蠻可愛的。之後,白天在辦公室,她常常會注意貓男;夜晚,貓男常常闖進她的夢裡。
「嗯,」馬妹說:「可以陪我走一段嗎?我要去搭捷運。」
「好。」
他們離開丹提敦北長春店,過馬路走到長春路這一頭,經過Friday餐廳,馬妹心想也許下次可以找貓男來吃:「Friday也不適合一個人。」
貓男只是笑笑。
轉進慶城街,馬妹開始緊張。她有些話得說,而且覺得自己最好在走到Hooters(貓頭鷹餐廳)之前說完。因為說完如果有什麼不好的後果,她可以很快衝進捷運站,讓自己淹沒在人群裡。
她說了。
「你知道嗎?以前我對你印象不太好,你太酷,話太少,覺得跟你沒什麼好聊的。可是那晚你來公司幫我開門,我覺得你跟我想的不一樣。你很善良,很有同情心,對人也很好,你只是心裡有些東西出不來,所以才裝酷。認識你多一些,就會發現你是個好人。」
「我是啊。」
「嗯,」馬妹說,心跳有些快:「我一個人很久,一直想找個人一起生活,本來想說我們之間沒可能,不過現在覺得好像可以試試。坦白說,我對你有好感,我,我很喜歡你……」心跳快到不行:「也許,也許以後可以常常,常常出來……」
馬妹還在說,卻發現貓男沒跟上,他們剛好經過Hooters,她轉過頭發現他愣住,一臉驚訝。
「你不要這樣,」馬妹說:「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如此而已,並沒有要你怎樣。你不要緊張,你就是聽進去,當作有一陣風吹過。難道一陣風吹過你,你就要對它負責任嗎?」
說完,馬妹轉身快步、小跑、快跑,像風一樣奔向捷運站,把貓男留在華燈初上,準備迎接第一批客人的Hooters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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