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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7-31 16:59:17| 人氣29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完全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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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沉重的踏著步伐向前走,耳朵可以清楚的聽到腳上那雙硬底的黑膠鞋跟與水泥鋪成的路面「喀!喀!喀!」的撞擊出單調而沉悶的音律,我艱辛的往前移動,一開始還可以聽到前述的聲響,慢慢的越來越加劇烈的呼吸聲開始變的像鉛液般的沉重灌進耳膜中,再強力的從口與鼻噴出。我歪著頸子看著遠處那道發著白光的亮口似手正盈盈的招喚我,和那些如工蟻般的弟兄們彼此用喘息互相問候,從他們不帶一點表情的冷峻面孔,我終究了解到等一下上要上掮的彈頭,數量龐大的正靜靜的在庫房等著盤上我們的肩頭。忽然
,「鈴~鈴~鈴~~~」遂道傳來一道警鈴聲,接著在幽黯的遂道無量擴散開來,是不是什麼致命的意外發生了?我驚慌的想要逃開,卻發現右肩傳遞過來的重量卻緊緊的釘住我,不能動彈……。

早晨九點,太陽光的明亮已經佔滿了整個室外的天空,但是對於仍在床上寐著做著討厭的夢的我,似乎是沒有任何察覺般的兀自沉睡著,終究存在室內裏這和諧的畫面因一通冒失的電話給破壞了。
靜靜躺在床上的我,原本想跟它持續的耗下去,看誰的耐力比較好?就這樣在安靜靜的室內裏電話響了約有一分多鐘之後,我終於半揉著惺忪的雙眼勉強去接那通討人厭的電話。
「喂!」我沒好氣的勉強應答著。
「弟呀!你現在還在睡啊?」一聽到話筒中傳來的是媽的聲音,我的睡意立刻清醒了一半。
「沒有啦!我剛才在上廁所啦!」
「是喔!」從話筒那頭傳來媽懷疑卻不想細細追究下去的口吻,她接著說道:「冰箱裏的魚你先幫我拿去流理台解凍一下,中午我會回去作飯…」她交待了一下我該作的事情之後,又緘默了一下,我聽得出她似乎還有事情想要說,於是就問她:「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應徵嗎?」
「喔!」經媽這麼一提醒,我才彷彿想起來有這件事般的回應:「那你要快點回來煮飯喔!」
兩個人很有默契般的想要去停止這些微的尷尬,沒有再仔細去多講些什麼就匆匆掛上電話。
在床上打了一個深長的哈欠,我困惑的想著自己又沒作什麼,睡到快要十點,怎麼還是這麼累?
用毛巾擦乾臉上的水滴之後,我看見嘴角冒出的鬍渣,原本不想理它,但是想到刮掉它可能對我今天下午的面試有幫助,於是又重新拿起刮鬍沫塗滿整個腮幫子,用那把早該換刀片的爛刮鬍刀把渣鬚給清除乾淨。
下樓走到廚房之後,我正準備照老媽的吩咐打開冰箱取出裏面冷凍的鮭魚拿到流理台退冰,忽然察覺到放置在角落旁的蟑螂屋,傳來窸窸窣窣的爬動聲;你知道的,無所事事的人對這些事物總是特別敏感,於是我踱步來到蟑螂屋旁蹲在它前面,瞧見向兩邊開啟的紙門裏看見色的黏板上密密麻麻的黏著七、八隻蟑螂,我感到有一點困惑,不是說蟑螂很狡滑嗎?怎麼在黏到第一隻之後牠不是就會分泌一種什麼荷爾蒙之類的氣息警告同類不要靠近嗎?這邊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隻上當?是不是第一隻被黏到之後,不甘心自己即將死在這座恐怖的小屋而招喚更多的同伴來陪自己一起送死?
看著那些富有心機的蟑螂動彈不得卻又不放棄任何掙扎的樣子,我的內心不禁雀躍起來,雖然昨天我才質疑老媽買這些蟑螂屋到底有沒有效啊,今天就親眼見證到這巨大效果,不禁由衷的為老媽的購物眼光感到高興。
想到在市場旁販賣各種除蟑工具的小販或是製造各種滅蟑藥劑的大藥廠的那些老闆,他們一定常常發自內心感謝幸好有蟑螂這種微妙生物的存在。
「蟑螂!蟑螂!」你們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為靠著你們強大的生存能力而有了飯吃呢?看著那些被緊緊黏牢卻仍頻頻抖動的可憐小生物,我不禁多愁善感起來,因為對照起我來,他們對人類的貢獻毋寧是大的太多太多了,於是我決定與牠們來個近距離的接觸。
我輕微的打開紙盒,看到白色的黏紙板上竟然還有一顆橢圓形狀的卵,我不禁讚嘆起造物者的神奇起來,在這麼艱困的環境之下,卻還有這麼堅持母性光輝的生物,實在是太令我訝然了。拿著牙籤輕輕的去觸碰著那顆鼓脹的豆豉,很快的有著光滑表面的卵一下就被撥落下來,看著這個奇妙的構造體,我跑到廁所拿了幾張衛生紙再衝回蟑螂屋旁,小心翼翼的用潔白輕柔的衛生紙將之包覆起來,我把衛生紙對折之後,再對折,很快的它就成了正方形的小紙塊,我謹慎的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將之夾住不讓它脫落,內心就像小時候自然課捧著剛孵化出來的蠶寶寶一樣的戒慎恐懼。
「啪滋!」從厚實的衛生紙裏隱隱傳遞過來結實的蟑螂卵被捏碎的清脆振動,這種真實悸動,就這樣從兩指間踏實、清晰的向我整個內在的靈魂深處傳遞著,那一刻我徹底的解脫了,我露出久未開展的笑顏。在退伍後持續失業的一年又九個多月的日子裏頭,這是我頭一次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存在有我能掌握的東西啊!
被捏碎的蟑螂卵所包覆的汁液竟然能穿透層層包疊的衛生紙滲出令我厭惡的苦褐色,看著它淡淡的暈開來,我感到一陣焦灼,拿起牙籤用它尖利的頭部去一一戳穿黏在蟑螂屋裏的蟑螂,看見牠們像在接受針炙般的沒有顯露出任何痛的表情,我治療的更加起勁了,一整個上午我就把時間花在刺穿蟑螂的身上,甚至把鮭魚退冰這檔事都給徹底的忘了。

二、
寧靜的中午,我和老媽吃著簡單的二樣菜,彼此用沉默在交談著,除了偶爾筷子撞到磁盤的聲響,顯得吵雜以外,一頓要花四、五十分鐘煮的飯菜,我倆不用十多分鐘就宣告儀式的結束。
我把沾附著菜油的碗盤拿到流理台清洗,緩緩的把沙拉脫倒進油湯裏,看到潔淨力強盛的沙拉脫立刻溶解暗褐色的油垢,我不禁發自內心對老爸所做的清潔用品感到驕傲,雖然他是在這段待業期間中最竭盡力氣羞辱我的人,但是就事論事的話,能做出這麼好用的產品的人,的確是有資格羞辱我的。
時間走到一點整,老媽要出門去教課之前,叫我幫她拿一下瑜伽褲,黑色軟滑的萊卡材質拿在手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貧乏,在騎上機車準備出發前的老媽,看了我一眼,吐出幾個字:「頭髮好去整理一下,要不要去剪個頭?」
看我不應答也不回絕,老媽主動拿起皮包打開,她抽出了一張千元大鈔吩咐我好好去剪個頭。
「喔!親愛的好媽,只有妳給的錢不會讓我有被施捨的感覺。」那一刻我有股想上前擁抱她、親吻她蒼桑臉頰的衝動。但是排斥戀母情結的我,還是強力忍住內心的激昂,淡淡的說了一聲「謝謝!」
三、
面試的時間很快,一身黑的國語日報女主管拿著我的覆歷表反覆的上下打量著我,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的疑問,這種表情我太熟悉了,終於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先生,你以前在學校學的是歷史,怎麼會對教作文有興趣呢?」
我像預知一切的反射性拿出自己以前參加過的幾項文學獎證明,「妳看,這都是我以前在學生時代得過的獎,為了證明自己的優異,我還特地指了名次排在我後面的那些台大、政大中文等。」不知道為什麼,在指這些鉛字體的時候,我總有一點心虛。
她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喔!」了一聲,把我的資料收入她的綠色檔案夾裏,「可是,我們這邊最低要求的科系是中文系畢業的耶!」
「可是,我自認為實力不會輸給那些中文系的啊!」
她起身要走了,不等我更進一步的闡述自己對文學的理念及教學計劃,她已不耐煩的用行動來表達對我的死纏爛打感到不屑,「你這麼有才華,再去讀個中文系應該不會太難,到時候我們可能會有再合作的機會。」
看見她塗成紫黑色的唇線,我真有股衝動狠狠的賞她兩大巴掌,讓這種邪惡的顏色永遠留在她自以為是的大餅臉上。
走下長長的階梯,我的內心有一股強大的失落,「中文系?」邊走邊想,我腦袋中又出現了以前學校老師講過的經典笑話:
「台大哲學畢業的學生因為找不到工作去動物園扮猴子,有一天不小心掉進獅子區裏,他驚懼萬分的望著向他迎面走來的獅子。」
「學弟!別害怕,我是學長啦!」
當時的笑聲成了我在大學課堂最鮮明的記憶,沒想到處在哲學系之上,中文系之下的「歷史系」,在不景氣的年代中通通都一樣是率先成為失業的一群。

走到停在騎廊旁的機車旁,我好強的想著,以後就不要讓我來這裏當上妳的主管,第一個開除的就是妳這個不識貨的死八婆。這種阿Q的想法的確好用,即使之前我已經用在金石堂、誠品、、、、等店家身上過,現在用來還是十足有效的能適時轉換自己頹喪的心情。
可是快樂沒有持續多久,我就看見機車手把上綁著一張黃紙,好奇的撕下來一看,上面寫著「違反道路管理事件告發通知單」。在一排違規停車事實下的方格欄裏,我在第一格( )在人行道停車被清楚的勾上自己犯下的罪行。
「幹!」我在心中連續罵了好幾聲幹,現在台灣的警察是不是都只會開罰單?這麼多壞人不去捉,就只會把效率放在搜刮像我這種良善不惹紛爭的小老百姓身上?摸著口袋中老媽剛給的一千塊,反覆搓揉著,我還是無能為力的長嘆了一口氣,想不到剛到手的新錢,在十五天的罰鍰期限,就要離我而去。「幹!」心中又忍不住連罵了幾聲幹,仔細對照停在我旁邊的機車也同樣被開了單,才安心的離開。
四、
坐在縣立文化中心的閱報室裏,「由自、聯合、中時」三大報系早就被搶光了,因為這三家求職版上登的廣告最多,所以當我看到很多人在翻著前幾天的舊報紙努力用小便條記載求職欄上的方塊般的徵人啟事,就感到一股同病相憐的親切感。

還沒看完手中的聯合報,又有人把自由放回去了,趁坐在報架旁邊的地利之便,我立刻伸手將之取過來,要知道,三份報紙加起來就要四十塊錢,我哪有這麼多錢來每天購買?只要在這全部都在這看,就等於省了四十元。
可惜,我還沒打開自由的求職版,就招來館方人員過來糾舉,「先生,當日報紙不能一次同時拿兩份,別人也要看。」
「喔!」我在內心沮喪的輕應了一聲,看著這位從我國小就開始在這裏服務的阿姨,心裏叨唸著:
「啍!妳們這些公務人員根本就不會懂得求職版對我們這些待業中的人是有多麼的重要。」但是仍配合的把報紙放回去,沒想到一放回去,立刻引來更大的紛爭。
原來有兩位徘徊在報架準備伺機而動的年青人,在奪取自由時報的時候而產生了爭執。
雙方各抓著自由時報的一角,臉紅脖子粗的僵持不下,最後是穿著黑衣服的那位先生用叫聲助長自己氣勢般的吼道:「我已經等很久了。」說完,用力一抽,才把報紙搶過來,可惜報紙也被撕破了半張。
安靜的閱覽室裏,大家都豎起耳朵仔細觀察下一步會怎麼發展?
搶奪失敗的那位短頭髮先生,竟然就走向我的對面怒氣沖天的坐下來,他口裏淘淘不絕的罵出比我更高明的三字經,大家都如坐針氈的聽著他發洩不滿,卻沒有人敢出來制止他請保持館內的安靜,連剛才那位制止我的小姐也躲在電腦螢幕後方不敢噤聲。
「為什麼大家都能容忍他如此囂張的行徑呢?不過是一份報紙罷了才十五元,去便利商店買就有了嘛!」躲在報紙後面的我,內心一邊嘀咕著,一邊抱怨為何自己怎麼會這麼到霉,在對面坐了丟臉的傢伙,害我認為投射過來的眼光或多或少也會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而感到不自在。
在他淘淘不絕的咒罵聲之下,疲倦的我仍仔細的再三確定聯合報裏幾百個求職欄裏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後,索幸閱讀起報裏的內容;剛好在綜合新聞版裏就有著失業問題系列報導,除了圖文並茂的分析最近自殺潮裏常使用的那幾種案例外,另外還有學者專家教導你如何在求職面試時無往不利的招數。
我對那些面試技巧毫無感應,倒是因為一直關注著「自殺」這個議題,所以很快的就被那些五花八門的自殺手段給眩惑住了,跳樓、上吊、開瓦斯、吸汽車廢氣……種種不管是華麗還是樸實的技巧,我不禁在內心輕輕感嘆著大家的巧思呢!
「但是這應該很痛吧!」看著報上鉅細靡遺的詳實記載各種自殺失敗的例子:有人因為喝下腐蝕極強的農藥而灼爛整個食道、口腔,必須在胃裏挖一個洞,靠插管餵養終身;或是上吊時全身肌肉鬆馳失去控制而大小便溺排放全身。
這種恐懼訴求的模式的確有效,而且震撼到我了。
再仔細瀏覽下去,真正震撼到我的才正要出現。文中所提到的亞洲金融風暴時,很多香港人跳樓自縊,更早的時候當日本經濟泡沫化時,大多數的日本人也選擇跳樓。
「天哪!」我還以為日本人會有比較多的花俏招數呢!記得以前學校教授曾經在課堂上對大和民族將「自縊」提昇至詩化的境界表示高度的讚賞,沒想到部份日本人在面對「自我」的終結時,還是回歸到大多數的民族習性般,選擇那種乏味的古典方式來進行。這真是讓我感到有一點失望起來,心中也隱隱對這篇報導產生不實的信任狀態。
真不知道假如連「死亡」這件僅存下來可以在自己手裏操控的意志都處理得那麼苟且的話,我真想問問我那親愛的同胞們,何種死法最獲得你們的青睞?

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想到正在服役的DOG,我竟然會去羡幕他在當兵;兩年前我一直想從「軍營」這個鬼地方逃出來,現在卻會感到「當兵」其實也算不錯?難道只是因為它讓我有正當的理由逃離面對找工作的責任?
對面那個男人還是精力充沛的持續謾罵,我感到不勝唏噓,把報紙推給他,希望他先看我這一份。
沒想到他瞄了一下報頭,不以為意的從嘴裏冷冷的吐出幾個字:「我已經看過了,你自己拿回去。」
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才二點四十分,還剩「中國」沒看,算了,先去閱覽室借借看有沒有什麼好看的新書。站在通俗小說的架前,看了又看,找了又找,怎麼盡看到一堆無法吸引我的小說,正當我要決定要放棄的時候,一位工作人員拿回一大疊書上架,其中有一本寫著「蜥蜴」的書立刻吸引我的注意,吉本芭娜娜,喔!就是妳的書了,我立刻抽出它,在圖書館借書真的是要幾分運氣,我興沖沖的拿它去借閱,沒想到對方扳著臉告訴我:「先生,你家裏還有二本過期的書沒有歸還,請趕快拿回來還。」說完就要把我鍾愛的吉本芭娜娜收回去。
「那我在這邊看總可以了吧!」奇怪,圖書館又不是她家開的,為什麼她拿書給我的時候,要擺著一付晚娘面孔?
坐在採光不太好的坐位上我很快的就閱讀起來這本「蜥蜴」,不到一小時,我就看完了,輕輕閤上書本,我嘆了一口氣,原來「死亡」也可以這麼隨性啊!好像這個令人恐懼的抽象字眼,在吉本的書裏看起來只不過是為了湊成一篇文章的內容而刻意使用的原素罷了,真是謝謝妳了,吉本,要不是有妳的文章,我還真沒有勇氣持續去小說的創作。
時間已經四點了,我決定趁四點半閉館之前再去看看中國時報,沒想到期刊室前面的走廊,竟然又站了剛才在為自由時報爭吵的那兩位仁兄。
我從來沒有這麼厭惡一個人,即使是國語日報的那位八婆我現在都已原諒她了,可是這兩位…也太誇張了。
我快速的從他們身旁走過,只聽到這段對話。
「我已經等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壓力很大?」
「那你幹嘛一直在裏面叫叫叫?看完自然就會給你了……」
沒聽完全部的對話,我已倉皇逃入電梯裏閃避這些悲哀的人生。
五、
還有時間,我不想那麼快的回家,可是騎著機車,一時之間我又不知該去哪裏?只好往市區騎去。
現在是換季的時刻,到處都貼滿了斗大的「SALE」,整個市區擠滿了血拼的人潮,不是說不景氣嗎?
可能是因為是有打折大家才來買的,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竟然也停下車,跟著一起進去看看。雖然知道這有一些不妥,但是已經習慣的資本主義總是令人難以再倒退回去的啊!
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之後,看來看去,我也只能在「佐丹奴」或是「NET」這些店家選購。走進一家「NET」的暢貨中心,到處都是一九九、二九九等價碼,我站在那些被人翻過又丟回的衣服堆裏東挑西撿,內心想著今年過年又沒買新衣服,現在買幾件應該是道德的。而且幾個月前這些衣服也要不少錢,現在買也算物超所值了吧!撫平不安的情緒後,我很快的就進入購物的樂趣,除了旁邊有一大堆飄著怪異體味的外勞在那嘰哩呱啦的吵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買東西真的能舒緩我躁鬱的情緒,手上捏著四件款式不一的上衣,在試衣間裏,我一一換穿上去,鏡子照出來的憔悴全被新衣給掩蓋住了,忽然手機響了,我拿起來應答,原來是DOG。
他說他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問我現在幹嘛?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現在在「NET」裏面,而且還是在專賣零碼、過季的暢貨中心,於是騙他我在文化中心。
為了博取他的信任,我還煞有其事的跟他講起我今天看到的自殺新聞。沒想到DOG這小子懂得還真多,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亂掰,他語重心長的告訴我,自殺這件事,一般人還真比不上那些死刑犯。
「為什麼?」霸著試衣間不出來的我被他勾起濃濃的好奇心。
你看,台灣死刑用槍擊,外國更人道的用毒劑,假如有看過「越過死亡線」就知道了吧!
我嗯個不停表示讚同。
「但是,你看不論是上吊、割腕或是跳樓,不是痛的要命還死不了,落個終身殘廢還沒人同情你,就是死的很難看。」
「對喔!」我輕輕的為他的見解表示非常讚同,另一方面也在為這奇怪的年頭感到不解,為什麼那些即將被人生淘汰的可憐階層,卻連在「死亡」這件事上還不如通緝犯死的舒適?
「OK!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的,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有一本被禁的書叫作『完全自殺手冊』,現在市面上應該看不到了,裏面就提到了開瓦斯吸進一氧化碳而死的人好像全身緋紅,宛如櫻花滲進皮膚裏的感覺,據說是最美的一種死法;而死的最不痛苦的好像就是說要先吞安眠樂,然後再躺在約四十度的熱水裏割腕,因為內外溫度差不多,所以這樣血液就不會凝結的一直流進熱水裏,速度之快,用過的人都說好。」
「神經病!」我笑罵了他一聲,腦中卻用力的把他所描述的每個環節給牢牢記住。
掛了電話,我心滿意足的拿起衣服去結帳。
「先生,總共是一千六百九十六。」
「啥!怎麼會這麼貴?」我不是都挑二九九那堆的?店員拿起一件橘色的套頭毛衣告訴我那件是七九九。是嗎?我拿過來看,果然是七九九的標價,不知是那個白痴亂放,害我拿錯。
我跟店員說抱歉,這件我不要了,於是我拿著這件毛衣放回七九九那邊的花車裏。
離去時,我內心百般掙扎,剛才我試穿的時候,就是這件最好看了,不過是七九九,打折前的價碼,喔!要一千九百九,這已經是照對折在打了,大不了刷卡就好了嘛!終於購物慾戰勝了自尊心,我打開皮夾拿出信用卡準備把這僅有的一件買回去。
「它」就在收銀台上,已經被買去了,而買的人是一名黑皮膚的外勞。
看著不知道是菲律賓還是泰國來的外勞買去我心愛的物品,那一刻我簡直要崩潰了。
「台灣,你到底怎麼了?讓這些人搶去我們的火車位就算了,讓他們佔據了我們的工廠就算了,讓你的人民和外勞一起在暢貨中心買東西就算了,竟然還讓他們可以輕易買得起你的人民買不下手的東西?這國家難道是遭到惡毒的咀咒了嗎?」
照理說,我真應該衝過去對那位長得像豬頭的死外勞大吼:「給我放下這件衣服,它是我的。」但是懦弱的我卻選擇失落的走出去。
呆站在門口的我,看著櫥窗上的展示用的模特兒照片,羡幕的想著這些人真好,光是靠好看的外表就可以賺錢,不像我,什麼賺錢的技術都沒有?
DOG曾經問過我:「學了四年的歷史,可以靠它賺錢嗎?」
我說不行,他說像他出來跟我一樣,也沒辦法靠它賺錢,這代表什麼?
我說不知道(從找不到工作以來,「不知道」就成了我常回答別人問題的一句答案)。
他說那是不是代表我受的教育是徹底失敗的?
我想到正在台大念研究所的佳琪曾無奈的告訴過我:「不得不去考啊!」
現在只不過是把大學聯考的戰場拉到研究所去了,大家都在考,不知道畢業後該作什麼的人也就只好繼續讀上去了。
於是我回答DOG:「台灣的教育應該算是失敗的。」
「那你覺得二十年前的那些人,所受的教育會比現在好嗎?」
「應該不會吧!」我告訴他。
「所以說,中華民國二十年前由失敗教育所教出來的那批人現在成為我們的老師,而現在接受失敗教育的我們,在二十年後是不是也同樣教出一批失敗的學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前在學校上的『經濟學』從來就沒有告訴我在面對經濟衰退的時候,文科畢業生該如何自保?學了一堆『社會階層與流動』、『社會變遷』的課程,面對要扮演失業者的角色時,我的表現卻比一般人還來的慌張!」
DOG的想法太偏激,可是我卻找不到有力的言詞來反駁。
走到路旁,卻找不到自己的機車。怎麼搞的?我是不是進入了陰陽魔界?為什麼今天發生所有不幸的事情好像都要刻意聚向我?最後看到自己的車牌號碼被抄在柏油路上,我疑惑的看著白線內怎麼還會拖吊?
在旁邊擺攤賣手飾的一位小姐也許是同情我,她告訴我可能是因為我停在汽車收費位裏面的白線吧!
「什麼?」
六、
坐在回家的一路公車上,我憂愁的看著外面的景物,滿街都是加強拖吊的紅線,一條一條不停的向後延伸,好像在蔑視我一樣的漸漸淡去,到最後再也看不清楚幾秒鐘前還看過的景像。
在回家的路上,我來到從小就擺到現在紅豆餅攤前買了菜脯、奶油和芋頭三個不同口味的紅豆餅,看著排隊的人,我不禁想著,幸好在台灣最大的好處就是只要東西做得好吃,再遠再貴都不怕沒生意!
在等待的時候,我從墨綠色的陳舊帆布探出頭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從遠處延伸過來的各條粗細的覽線,密密麻麻的讓我想到童話故事裏盤據住城堡的黑色藤蔓。
「為什麼大家都能容忍這些醜陋的景象呢?」拿著三個大小、形狀都一樣的紅豆餅,邊想邊吃的我,原本要先吃奶油的,可是卻咬到菜脯,不行,這樣口味會攪混的,於是在暗褐色的小紙袋裏,我把剩下的兩個推出來看看哪一個才是奶油的,一個不小心就掉出來。
我急急忙忙的伸出手要去接,手忙腳亂的結果就是三個全部都掉在路上。
看著才被咬一口的菜脯和另外兩個還不知道哪個是什麼口味的紅豆餅,我很想過去撿起來拍一拍再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很丟臉吧!我好像一點都不惋惜的從它們的身上踏過去。
「滋!」終於看清楚那個被我踩到的那個紅豆餅,擠出一團濃稠的紫色芋頭餡。
我繼續向前走,走進一家燈火通明的西藥房裏。
站在西藥房裏五彩繽紛的櫃檯前,我問道:「老闆安眠藥怎麼賣?」他好奇的打量我問道:「是失眠要用的嗎?」
掛在牆上的電視淘淘不絕的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背沙包,跑五百公尺,北市徵八名清潔隊員,竟出現應徵人員大爆炸,總計三百六十九人參加報名,擁有大學學歷竟然超過六十多人,更奇特的是其中竟然出現十三名擁有碩士學歷的高學歷……。」
我說:「最近要考試壓力好大,一直睡不著,看看安眠藥有沒有幫助?」
老板抬頭看了一眼電視畫面,「喔!」的一聲,拿出兩罐瓶子問我:「要一顆十元的還是三十的?」
「有什麼差別?」
「三十元當然比較強!」
「那十元的比較爛了喔!」
「你到底要哪一種?」
我拿著白色藥袋裏面裝了市價三百元的安眠藥走出西藥房。很奇怪,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竟然又恢復了輕盈的狀態,剛才那些不如意的事情好像全部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沿路掉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著,我想到散居在這個世界裏的各個角落裏,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許有的條件是比我好太多的優秀人材,可能也有我根本就及不上人家萬分之一的悲慘人物,大夥因為不同的遭遇,此刻卻和我一起準備集體做著「自殺」這件事,這真是充滿了詩意的畫面啊!
想到之前面試所受到的岐視與羞辱,想到不用再去聽到跟我同屈國中畢業就去學黑手的黃同學,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機車行、作醫生的大表哥月入三十多萬、今年畢業的表妹可以保送到台大、對面受到教授賞識而直升碩士班的鄰居;想到不用再聽到這些優秀人生的成功範例和命運的嘲弄,內心就踏實篤定了起來。
即使現在天空下起雨來,我也許還會露齒而笑呢!
沿路看著熟悉的便利商店,常去的漫畫店,還有老媽沒煮飯時我常去吃的那家肉羹麵店;忽然,想到我那可憐的媽媽,也許只有她會真的為我的死去而傷心欲絕吧!但是今後她不用再背負孩子無用的原罪,遮遮掩掩的向別人解釋我到底在幹嘛?這一切終究會過去的。
「自殺」對你們來說,只不過一句逃避的字眼,但是對我來說,那卻是解脫。
走著,走著,看見迎面而來的鄰居,我竟然毫不畏懼他審判的眼神,向他笑了一下,訝然之中,他慌張的客氣回應著。
當我雀躍的行走著,抬不經意的抬起手錶來看已經六點多了,我左右閃躲著騎廊上不規則停放的裝置藝術,好奇的看著前方騎廊的人龍。好長一條啊!我數著橫亙在眼前排行的人群,每個人都努力的想要擠進去一間破落的小店面之中,「他們在幹嘛啊?」我也停下來張望一番。
「五號啦!很像連續出現三期了啦!」
「用我的生日就好了!」
「人家說電腦選最容易開出大獎啦!」
聽著他們操著流利的台語互相討論著各種簽注的可能性,臉上單純的期盼充滿了聖潔的表情。我摸摸口袋裏的錢,想想還是算了,不過內心倒是為這些排隊的人感到幸福,只要是還抱著希望,他們的心裏,應該是不會殘留任何死亡的陰影吧!
我努力想要突破這條搖曳生致的人龍,冷不防,「碰!」「哇!」上方傳來一聲很強烈的撞擊聲伴隨著大伙驚慌失措向外竄逃的叫喊聲,我抬頭一瞥,只見正上方有一尊急速下墜的肉身,恰好莊嚴的砸向我們這些雍塞在人行道上的路人。
七、
躺在醫院裏的病房裏,我的痛覺異常清晰,卻無法睜開眼睛環顧四週,週遭非常吵雜。「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直到我聽到了親愛的媽媽在一旁焦慮的發言,內心的不安才開始融化。
不要多久,我似乎搞懂了原來是圍繞在身旁的那些人,不顧母親的反對硬要靠過來。他們帶著興奮的語氣將一根根碩大的麥克風塞到我那張滿是痛楚表情的臉上,迫切的想要從我乾涸的嘴唇裏挑出一些回應:「先生,先生,對於今天晚上你為了奮勇救人,而被一名從四樓跳下輕生的女子壓到,內心有什麼樣的想法?可不可以跟電視機前面的觀眾分享。」
我想啟齒回答,無奈喉嚨卻像卡住一樣吐不出一個字,但是他們仍然不願甘休的問道:「那你覺得被壓到的肩膀痛不痛呢?」
經他們一提醒,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右肩好像有裹著厚厚一層紗布似的東西。
看我沒有回答的意圖,有的記者乾脆轉向身後對準SNG連線的鏡頭侃侃而談:「今天晚上六點多,發生在街頭一名從跳樓輕生的女子壓傷路人的意外事件,現場一名見義有為的青少年為了拯救無辜的路人而衝向前去阻擋,可以說是非常幸運的只被壓到右側的肩頭,經過緊急送醫現在已脫離險境,現在記者身後就是這名……。」
「幸運?」我一個人靜靜躺在柔軟潔白病床上,腦中不停地以三字經回饋給那位興奮的記者:「我算哪門子的幸運?怎麼搞的竟然會被壓到?」
隔著眼皮阻擋仍然可以感到日光燈的光線要奪眶而入,眼皮在一台台「喀嚓!喀嚓!」猛烈閃爍的攝影機和照相機,開出一條小巧的細線。只見一管管黑色空洞的鏡頭聚向床前捕捉我衰弱的臉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閃爍不停的光影中那些東西看起來好像一群不停掀合的魚嘴,是如此饑餓的瞬間擠向我這塊慘弱的魚餌旁,一口口觸碰著我,一口口吸允著我。

八、
經歷昨天的刺激,到現在我還是不想睜開眼睛,雖然我知道這樣對祖父、親戚他們不禮貌,但我仍然躺在床上假裝昏睡偷聽他們的對話,直到他們離去為止,我才對在一旁削水梨的好媽張開眼睛。
媽告訴我壓傷我的那位小姐可是站在九樓頂先把頸動脈給割斷之後再跳樓的。
「哇!好勇敢喔!」我咋舌讚嘆著。
她指著報上刊登的照片告訴我那裏面的人就是我。仔細瞧了一下,雖然油墨卬製的緣故使得面孔不太清晰,但想到自己家族裏頭的人好像還沒有人上過報上的頭條,就不禁輕輕的得意起來了。我告訴老媽:「等我病好之後,一定要把這些發生自己身上的荒謬事件給詳細的寫下來,搞不好在多年以後會成為後世學者研究民國九十年時期社會狀態的重要素材。」
一邊削著水梨的好媽,一邊微笑示意,忽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等媽掛掉電話以後,我迫不及待的問道賠多少?她滿面笑容的告訴我:「很像賠一百多萬喔!」
「哇塞!」我內心換算著自己失業的時數,這筆錢大約等於我一個月有六萬多的收入耶!
一口一口嚼著香滑多汁的甜梨,忽然想用手去擦掉溢出嘴角的梨汁,卻發現自己只能移動幾根手指頭在口袋邊輕輕摸索,意外的摸到了凸出的藥袋,我燦爛的笑了開來,媽媽也燦爛的笑了開來。
看著堆放滿桌的高級水果,還有上了頭條的報紙,從窗外流洩進來的陽光就像羊水般包裹住此刻病房內明亮的幸福狀態,此刻綣曲的我,什麼都不用再擔憂的彷彿又重新回到媽媽溫暖的子宮中緩緩睡去。

台長: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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