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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08 20:52:48| 人氣30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感時篇》愚公移山，智公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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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時篇》愚公移山，智公搬家

【聯合報／張作錦】 2007.02.08 02:55 am


漢語熱正在世界各地延燒。目前全球有三千萬人學漢語，三年後，也就是2010年，將增加到一億人。「孔子學院」成了大陸當前輸出品的搶手貨，每四天增加一所，這就衍生出教材編寫的問題。

學漢語者，歐亞非三洲白黃黑人種都有，教材的麻煩是，怎樣使這些背景不同的人了解和接受中國文化。舉例來說，目前教材中選有列子「愚公移山」的故事，有些外國學生問道：若嫌門前的山擋路，搬家不是最省事嗎？

無獨有偶，想起一件類似的往事。1919年杜威來華講學，某一天，胡適和蔣夢麟陪他遊北平的西山，在路旁看到一隻甲蟲，推著一個泥團上山坡。牠先用前腿推，再用後腿推，泥團一點一點向上挪，快到上面時，忽然向下滑落，甲蟲緊攀著泥團一齊滾回原地。牠又從頭做起，結果又遭挫敗。牠一次接一次嘗試，但一次又一次失敗。胡適和蔣夢麟都說，這蟲兒的恆心實在可佩。杜威卻說，牠的毅力固然可嘉，牠的愚蠢實在可憐。

是中國人重理想而西方人重實用嗎？當然不是這麼簡單。

中國幾千年來是一個農業社會，人民順應自然環境生活。若是一場乾旱，或一場大水，頓時可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故養成對天或宇宙的敬畏感。若「天意如此」，人就只好「聽天由命」。但「愚公移山」這則寓言，就否定了天意不可違的宿命論，鼓舞了凡人可與天爭的豪情與壯志，實在是石破天驚的偉大作品。不過列子好像還是懷有人類的謙卑之心，不敢與上天對抗到底，故事的結尾是愚公的毅力感動了天神，派遣兩位大力士把太形、王屋兩山搬離現場。


至於杜、胡、蔣所見之甲蟲推泥團，西方類似的故事早已有之。希臘神話中的薛西弗斯（Sisyphus），因洩露天機，被宙斯處罰，著他每天推著巨石上山，到了山頂，石頭滾落下來，他必須從頭來過，周而復始，永無止期。故西方有「薛西弗斯的石頭」這句隱喻，指那種從事徒勞無功之事。

薛西弗斯是受懲罰而推石上山，雖然卡繆認為他勇於面對噩運，昂然挺立，一身傲骨，是對宙斯的蔑視。不過無論如何他是被迫的，不做不行。但杜威看到的那隻甲蟲，卻是甘願屢敗屢戰，在實質意涵上，精神面貌上，是不一樣的。

民國初年，世局丕變，中國怎樣追求富強，知識界有「全盤西化」和「本位文化」的不同主張，「中西文化論戰」乃從民初打到抗戰，再打到內戰，再打到「反共抗俄」的台灣。不過現在沒聽有人在吵了，不是這個問題得到了解決，而是大家已經了解，世界文化的多樣性是既存的事實，不會因有人贊成或反對而改變。對任何國家，都再沒有外來文化的侵入問題，而是文化在相互影響後的調適與融合問題。

可是今天的台灣，似乎文化議題再起，這回不是「中西」問題，而是「中中」問題，官方全力「去中國化」，想把「中國文化」趕出台灣。現今世界各地文化正無聲無息的四處流動和激盪，防外來文化都已不可能，卻妄想從全體人民的生活與傳統中，去除一個同種同源的文化，豈不可哂亦復可憫。

對這樣的人，想來你會說：「這種人太薛西弗斯了！」不對，現在網路上有了新詞：「這種人太杜正勝了！」

薛西弗斯犯錯，受懲罰的是他個人，而杜正勝犯錯，受懲罰的卻是無辜的眾人──是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那些人。

【2007/02/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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