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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論觀三相品第七(三十五偈)

1若生是有為　　則應有三相 　若生是無為　　何名有為相

心念惑染相應，構成雜染，從惑起業，就生起了一切有為法。惑業所生的色法、心法之所以成為有為法，是受了生、住、滅三相的推動，在作用上就有了生、住、滅的三階段。三相與諸法的法體俱有，是有別於法體的另一種實在的法。
你所說推動法體，實有的生、住、滅這三相，本身是有為呢？還是無為？若說生、住、滅是有為的，那麼，生、住、滅的自身，也就應該有這三相。就是說，生有 生、住、滅三相；住與滅也各有生、住、滅的三相。為什麼要這樣？因為凡是有為法就有這三相；生、住、滅既然是有為，自然也有此三相。不然，也就不能知道他 是有為了。
若說生、住、滅是無為的，無為法不生不滅，沒有變化，沒有差別，沒有作用，沒有相貌，這樣的無為法，怎麼能為「有為法」作相，表現有為法是有為呢？無差別的無為法，作為有差別的有為法的表相，是不能成立的。

2三相若聚散　　不能有所相 　云何於一處　　一時有三相

三相在同一時間中具足，叫聚；有前有後，在初中後中具足，叫散。說三相為有為法作相的，到底是同時有三相？還是前後次第有三相？
不管說三相若聚、若散，對有為法，都不能有所表相。一法上聚有三相，有生滅自相矛盾的過失。也不能說前後有三相，有生無滅，有滅無生，也不能表示他是有為。一定要說三相同時，你想想，怎麼可說：於一處一時有三相呢？

3若謂生住滅　　更有有為相 　是即為無窮　　無即非有為

假定生住滅的三相是有為法，那麼他本身也應該具有這有為法的三相，三相的三相又有生、住、滅三有為相，…這樣推論下去就沒完沒了，是犯了「無窮」的過失的。
假定說生、住、滅雖是有為法，但不要另外的生、住、滅為他作相，那麼這三相本身，就不能說他是有為法了，他本身不再有生、住、滅三相，怎麼知道他是有為呢？
所以，承認另有生、住、滅，就犯無窮過；不承認另有生、住、滅，又犯非有為過。若執三相實有，不建立緣起的假名論，怎能不犯過失呢？

4生生之所生　　生於彼本生 　本生之所生　　還生於生生

我主張生住滅本身也有有為三相，但沒有「無窮」的過失。先說能生有為法的「生」，稱為「本生」。他本身是怎樣生起的呢？是由另一個「生」生的，這個「生」 就叫「生生」。「生生」的生起，能生於那個「本生」。而本生生起的時候，除了他自己以外，有能生其他一切法的力量，所以本生的生起，還可以生於生生。
這樣，本生是有為，是由生生所生的；生生也是有為，是由本生所生的。就是這樣輾轉相生，所以主張生、住、滅外另有有為三相，卻不犯無窮的過失。

5若謂是生生　　能生於本生 　生生從本生　　何能生本生

假定說，這「生生」是因，能生於「本生」的果。這樣是不可說生生是從本生生的，為什麼呢？「生生」是從「本生」生的；這所生的「生生」，又怎麼能夠轉過來生起「本生」？

6若謂是本生　　能生於生生 　本生從彼生　　何能生生生

反過來也是同樣的，若假定「本生」是因，能生於「生生」的果。那麼，還是不可說「本生」是「生生」所生的。為什麼呢？「本生」是從彼「生生」而生的；這所生的本生，又怎麼能夠轉過來生起「生生」呢？

7若生生生時　　能生於本生 　生生尚未有　　何能生本生

如你剛剛說的：先有「本生」，後有「生生」，「生生」當然不生「本生」；或先有「生生」，後有「本生」，「本生」自也不能生起「生生」。可是，我建立同時 的因果，他們同生同滅，你卻把他分作前後講，這自然覺得有上說的困難了。依我的俱有說，「生生」生的時候，可以生起「本生」；「本生」生的時候，也可以生 起「生生」。像兩個一隻腳的跛子，你扶我，我扶你，就可以站立不動，就是這樣彼此為因。
你說的輾轉相生，還是不行！像你所說的「生生」，在生起的時候，能夠生於「本生」。如「生生」像跛子一樣，本來已有了，那或許可以說彼此相依而立。但是「生生」的自體，還未有現起，還需要本生生他，他怎麼能夠生於「本生」呢？

8若本生生時　　能生於生生 　本生尚未有　　何能生生生

又若如你所說，「本生」生的時候，能夠生於「生生」，「本生」的自體還未有現起，還要「生生」來生他，他又怎麼能夠生於「生生」呢？由此，可知所說的彼此展轉相生，並不能免無窮的過失。

9如燈能自照　　亦能照於彼 　生法亦如是　　自生亦生彼

上面說得都對，依我看，能生起有為法的「生」，自己能夠生起；就如同放射光明的燈光，一方面能夠自己照耀自己，另方面又能照耀於其他的東西。燈光是這樣，「生」法也是這樣；「生」法生起時，自己能生自己，同時也能生其他的法。這樣，生是有為法卻不須生生來生他。

10燈中自無闇　　住處亦無闇 　破闇乃名照　　無闇則無照

如你所說，燈能照破黑闇，這是世俗所共知的。但燈光是怎樣的破闇，在理智的觀察
下，大成問題。燈是光明的，假定燈體已成就了，光明四射。那時，燈光的本身中，自己根本沒有黑闇，燈所照達的住處，也同樣的沒有黑闇。照所以為照，是說他能夠破闇，所以才名之為「照」的。現在燈的自體及所住處，都無有闇，無闇可破，那還有什麼「照」呢？

11云何燈生時　　而能破於闇 　此燈初生時　　不能及於闇

我說燈能自照照他，不是像你那樣講的。燈光沒有時，當然沒有照；燈光生起後，黑闇已破了，自然也沒有照。但在燈光正發生的時候，這時就有照，這有什麼不可以呢？
這仍然不能照，為什麼呢？你說的燈光初生，是已成就呢？還是未成就？假使說燈將生時，光體沒有成就，沒有成就就沒有力量能破黑闇，那怎麼可說燈初生時能破 於黑闇呢？同時，光既是實法，闇也是實法，在同一空間時間中，是不能同時矛盾存在的，所以明闇不相及，光明也就無力破除黑闇了。

12燈若未及闇　　而能破者 燈在於此間　　則破一切闇

闇在的時候，明還未來，明來時闇已前去，光明怎麼可以破闇呢？。假定執著燈體不能碰及闇，但卻能夠破除黑闇，那麼，一盞明燈放在這個地方，就應該破除一切 地方的黑闇了！事實上，此間的燈光，只能破此間的黑闇，不能遍破一切世間的黑闇。可見燈未及闇而能破闇的話，是不合道理的！

13若燈能自照　　亦能照於彼 　闇亦應自闇　　亦能闇於彼

再進一步說：明與黑闇的體性，是相反的。假定燈光能夠自己照自己，也能照及於其他的一切；那麼，黑闇也應自己闇蔽自己，亦能闇及於其他的法。這樣說來，光明去照黑闇，黑闇還要來障蔽光明哩！燈的自照照他，既在勝義諦中不可得，那怎能用作自生生他的比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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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的不斷煩惱，煩惱悟時即菩提，都在性空中成立

古代三論師，是常時活用燈破闇喻的。光明猶如智慧，黑闇等於煩惱。智慧的破除煩惱，是怎樣破的呢？癡與慧是不並存的，般若現前，那時本沒有愚 癡，你說斷個甚麼？假定說，般若將生未生的時候可以斷煩惱，未生就沒有能破的力量，已生又沒有煩惱可破！假定說：現在一念煩惱滅，後念的智慧初生，稱為破 除。那麼，煩惱在前念，智慧在後念，兩者不相及，怎麼可以說破？又有什麼力量，可以保證煩惱的不再生？如不相及而可以相破，見道的智慧生起時，修所斷的一 切諸惑，也就應該斷除了！還有，智慧既能有力破煩惱，煩惱也有力蒙蔽智慧。豈不要成個相持不下的局面，還能說破嗎？大乘的不斷煩惱，煩惱悟時即菩提，都在 這性空的見地上成立。

14此生若未生　　云何能自生 　若生已自生　　生已何用生

現在再直接從自生生他的見地，加以觀察。你說生能自生，也能生他，是怎樣生的呢？是未生而能生自生他呢？還是已生而能自生生他呢？如未生能夠自生，「生」 還未曾生起，還沒有自體，怎麼能夠說自能生自呢？如已生後能自生，「生」體既已成就了，還用生做什麼？老實說：自就不生，生就不自，說生能自生，是不合理 的。

15生非生已生　　亦非未生生 　生時亦不生　　去來中已答

生相不是在「生」法生起了已後有生的，因為生的作用已過去了。生法未生，「生」法還沒有存在，那裡會有生相呢？而生時是依已生、未生而建立的，離了已生、未生，那裡還有生時？所以，生時也是不生的。這個道理，在去來品的破去中，已詳細的解答過了。

16若謂生時生　　是事已不成 　云何眾緣合　　爾時而得生

生時怎麼不能生呢？就在眾緣和合的時候生，為什麼不可以呢？
生時生，在上面已說過不得成了，怎麼又說眾緣和合的那個時候而得生呢？眾緣和合時生，不仍舊是生時生嗎？

17若法眾緣生　　即是寂滅性 　是故生生時　　是二俱寂滅

你所認為的因緣和合生，不管你說同時因果，或者是異時因果，因法與果法都是各有自相，獨立存在的。自性就表示不依靠他法，而能保持自己的特性(自相)不 失，所以因緣和合是這樣，不和合還是這樣。說有自性，又說眾緣和合生，這是不合理的！若說，諸法眾緣和合而生起，那就是無自性的；無自性的緣生，當體是本 性空寂的寂滅性。寂滅性的緣生法，不應執有實在的自性法在生時生。所以生法與生時，是觀待的假名，在緣起的無自性中，二者都是寂滅無生的。

18若有未生法　　說言有生者 　此法先已有　　更復何用生

我所說的眾緣合，不是你認為的：法體在緣合的時候才有。而是，法體在生之前就已經有了，不過沒有遇到緣的時候不生起，因緣和合時就生起了。
凡是存在的，必是生起的，沒有生就不存在。如果說有「未生」的「法」，先已存在，一碰到緣就可以有生的話，這未生的（所生）「法」既是先已有了，更要用（能生的）「生」做什麼呢？因為生是使法從無到有的；既已有了，生就無用，那怎麼可說先有而後生呢？

19若言生時生　　是能有所生 　何得更有生　　而能生是生

假設說有未生法，在因緣和合的生時生，這法依不相應行的「生法」而生起，姑且說能有所生。但「生法」又從何而生？何得更另有一個生相而能生這個「生」？

20若謂更有生　　生生則無窮 　離生生有生　　法皆能自生

假定說：更有一個「生」，能生此「生」，那麼「生」又從「生」，就無窮了！假定說：離「生生」而能有「本生」，「本生」能生有為法，而自己能自生，不須另外的「生法」生；「生」既可以自生，那麼一切法都應該是自己能生自己的，又何必要這能生的「本生」呢？

21有法不應生　　無亦不應生 　有無亦不生　　此義先已說

所說的生，是有實在的自體法而生？還是沒有實在的自體法而生？或者是亦有法亦無法而生？假定有實在的自體法，就不應該生。為什麼呢？法既然已是實有的，何 必還要生？假定沒有實在的自體法，果法既然沒有，因生果的關係根本沒有，怎能談得上生呢？所以說：「無亦不應生」。有固不能生，無也不能生。有無都不可 生，說亦有亦無，當然更是不可生的了。這詳細的意義，在前〈觀因緣品〉的『若果非有生，亦復非無生，亦非有無生』的頌中，已明白的說過了。

22若諸法滅時　　是時不應生 　法若不滅者　　終無有是事

你所說的生，是在滅的時候生，還是不滅的時候生？在諸法滅的時候， 是不應有生的，因為生滅是相違的。假定說：在法不滅的時候生，這也不合道理。一切有為法，是念念生滅，即生即滅的。生不離滅，沒有滅的生，是不會有的。所以說：「法若不滅者，終無有是事」。

23不住法不住　　住法亦不住 　住時亦不住　　無生云何住

生已破迄，再來談住。不住法是未住法，住法是已住法；前者是不安定不靜止的，後者是安定不動的靜止。不安定不靜止的動相，說他是住，這當然不可以，因為動 靜是互相乖違的。所以說：「不住法不住」。安定的不動的靜止，說他是住，這也不可以；因為住是從動到靜的，離卻從動到靜，就不能了解什麼是住。所以已住的 法不住。除了未住的法和已住的法，更沒有住時，所以說：住時住也是不能住的。還有，住是從生發展來的一個階段，要有生才有住。既然生是不可得的，那裡還談 得上住呢？所以說：「無生云何住」？

24若諸法滅時　　是則不應住 　法若不滅者　　終無有是事

諸法是在滅時住，還是不滅時住？假定說：諸法正在滅的時候有住，這是不可以的。因為一法中的滅、住二相是相違的。滅是破壞住的，所以說「是則不應住」。假定說：法不滅時住，這也有過。因為諸法不剎那滅，是無有是事的。

25所有一切法　　皆是老死相 　終不見有法　　離老死有住

一切有為法，都具有「老（異相）死（滅相）相」；法法都在不斷的演變過去的過程中，所以從來不見有一法，離了老死相而有安住的。這可見不滅時住，是怎樣的錯誤了。

26住不自相住　　亦不異相住 　如生不自生　　亦不異相生

再問：住相是本身能自有住力而住？還是也像其他法一樣，要假藉其他的住力才能住？假定說：住是自體能住的，那法也就應該能自體住；法既不能自相住，住自然 也不能自相住的。假定說：住的本身無力自住，要藉他住才能住，那就住更要住，成無窮過。所以說：「亦不異相住」。如上面說的生不能自生，也不由異相生的道 理一樣。

27法已滅不滅　　未滅亦不滅 　滅時亦不滅　　無生何有滅

生相與住相不成，滅相也自然不成。假定說：這法已經滅了，既已滅了，滅的作用已息，流入過去，這當然不可再說有滅。假定說：法還未曾滅，既沒有滅，就是滅 相的作用未起，既沒有滅相，自也不可說他是滅。離了未滅、已滅，又沒有滅時，所以說：滅時也不能成立有滅。有生才有滅，既然無生相可得，這那裡還有滅呢？ 三時中，求滅都不可得。

28若法有住者 是則不應滅 法若不住者 是亦不應滅

又假定說：這法有安定不動的住相，既然安住不動，自然是不會滅的。假定說：這法沒有安定不動的住相，這也不應該說他有滅。因為，一切法雖是即生即滅的，但 滅是從有到無，從存在到非存在的，離了住相的存在，滅無也不能成立的。誰能離卻存在的住相，而想像滅無呢？滅相是有為法，是緣起法離散的假相。

29是法於是時　　不於是時滅 　是法於異時　　不於異時滅

你說這一法就在這時候滅，還是在另一時候滅？如果說：這法在這個時候滅，這是絕對的矛盾不通。因為，一方面承認現在有這法的存在，同時又說這法現在是滅 無，這豈不有有無同時的矛盾？所以說：「是法於是時，不於是時滅」。假定說：現在是有，所以這時不滅，要到下一剎那才滅，這也說不過去。為什麼呢？下一剎 那已沒有此法，失卻了此法滅的意義，這那裡還能成其為滅呢？所以說：「是法於異時，不於異時滅」。

30如一切諸法　　生相不可得 　以無生相故　　即亦無滅相

〈觀因緣品〉以自、他、共、無因四門中觀察一切諸法，生相都不可得的；因一切法無生相，也就沒有滅相，無生，更有何可滅呢？

31若法是有者　　是即無有滅 　不應於一法　　而有有無相

觀察滅時，法體的是有？還是無呢？假定說：法體是有的，那就不能夠說有滅，因為實有法體的存在，就是常住，常住的東西怎樣說得上滅？同時，在一法當中，不能夠說有「有、無」的二相。如光與黑闇不能同時存在；法體哪有同時既有又既無的相貌呢。

32若法是無者　　是即無有滅 譬如第二頭　　無故不可斷

假定說：法體是無有的，那也無有滅相可說。因為滅是有的否定，如法體根本就沒有，那也說不上滅不滅了。譬如第二頭，根本是無的，所以就不可斷。這樣，法體實有或實無，滅相都不能成立。

33法不自相滅　　他相亦不滅 　如自相不生　　他相亦不生

滅相不能自滅；與另一他相（滅滅）也不能滅；如自相不生，他相亦不生，可知滅相也不能自滅他滅。進一步說，滅相待生相而成立，如生相是如此的不生，那裡還有滅相可成立呢！

34生住滅不成　　故無有有為 　有為法無故　　何得有無為

生、住、滅三相，是有為法的標相；離卻三相，就無法明了他是有為法。從上來詳細觀察，三相既然不成，也就無有「有為法」可得了。
無為法的定義，是『不生不住不滅』。有人不了解佛說無為法的真義，以為在有為法以外，另有無為法體的存在。無為待有為而說無為，是不離有為的。指出有為法 的如幻不實，生無所來，滅無所至；以此實生實住實滅的不可得，稱之為不生不住不滅。所以，何嘗有真實的不生不滅的無為呢？如能了解有為三相的無性，不可 得，即可悟入無為法空了。

35如幻亦如夢　　如乾闥婆城 　所說生住滅　　其相亦如是

「如幻」、「如夢」、「如乾闥婆城」，諸有為法的生住滅三相，也是如是的。三相不可得，是勝義自性空，從世俗諦假名的立場，一切皆在根境識三者和合的情況 下幻現，而假相分明不亂，不能不有。說他無是破壞世俗，說他不空是破壞勝義。三相如幻，也決非否定三相假有。一切法是性空的，所以是無常的；假名如幻，即 生即住即滅。自性不可得，因為非自性有，是緣起的，所以三相同時而前後的特性不失。不即不離，一切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