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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若是過得太稀鬆平常,沒有了新的刺激,眼界就容易窄縮,在逐漸穩固中導致乖誕情緒的凝結,最後脾氣會怪硬得連自己都無法理解。所以放假一有機會,我就想要出國。
每次出國我都有恍如隔世之感。因為出門前的幾個小時,還在家裡看電視播著永遠也說不完的新聞。政治的、社會的、八卦醜聞的,讓人想抗拒卻又矛盾不已地一直看。但幾個小時之後,隨著飛機離地,一切的一切都跟著高度逐漸拋去。我開始懷疑台灣人民內心的負載力到底有多大,我們每天嚼著悲傷入眠,隔天醒來之後,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人生?我們拋去之後再次拾起,從未曾真正忘懷。
年輕的我們感到茫然,生活總是白茫茫一片,彷彿脫離不了純潔的幻夢。我們是在台灣經濟頂尖時期過後的一代,我們選擇用什麼眼光去看待自己,大人又該如何呵護以及適時的放手,都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而這門學問,至今在結構也在解構。世紀末的毀滅仍未告別,一個新世紀的開展,是以何種面貌出現,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找出任何答案。所以暫時的,我們學會逃避,想用無止盡的學生身分來掩蓋失業的可能。我還真希望我們就是西方「失落的一代」,從名稱上就令人感到富涵詩意,不但是歷史上的一個關鍵,在文學上也是造就巔峰的時代。
不過我們不是海明威,我們只能在如同雨後春筍般快速矗立於台北街頭的星巴克量販咖啡店,買到一些些廉價的文人氣息。這種氣息是自詡的,絕非別人投來的目光使然。
我暗自戲稱我們是「拜金三人組」,心中的快意從學校得不到,只好半日偷閒向外求去。逛東區、買名牌服飾、喝下午茶,再踅到誠品買幾本影像設計和文字並重的書籍,那麼應該過足矯揉造作的文化生活了。
錯了,這還不夠,我們要飛到香港去圓夢才行。
我的夢,是從小每年看著TVBS的港劇、台慶而開始的。每個明星在螢幕前說著我聽不懂的廣東話,唱著我聽不懂的粵語歌。卻用著相同的中國文字,讓我心中感到神奇萬分。然後國中時透過阿菲的《討好自己》專輯,我開始一字一句學唱廣東歌。我從未覺得廣東話粗聲粗氣像在罵人,反倒是尾音聽起來親切不已。
而逸斌與鄺的夢必定和我不同,但我如何描述也不見得貼切,不過買東西、吃東西卻是我們三人的基本理念。我們懷抱著不同的夢,打算去尋一個相同編織回憶的所在。
我們準備了一本本旅遊雜誌,經過一次次東區下午茶「貴族式」般的聚會討論,終於大致決定要在幾處停留。自助旅行有趣的地方就在於我們總以為時間是自己掌控的,事先安排的再周詳,結果隨便一家shopping mall都會打壞我們的行程。嚴重的delay再delay,心中卻是喜悅的,拜金三人組再次攻城掠地,成功佔領香港,我心中大喊「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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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香港,絕對不能夠缺少的便是逛街了。所以中午一抵達,我們便展開「攻城計畫」。若是只喜歡欣賞自然景觀的人,香港的市區必定讓他倒盡胃口。高樓叢立就像市森林中的神木,在市區內一條挨著一條街,即使憤恨地砍斷了一棵,再行路隔沒幾步,又會有另一棵突然矗立。嚇人的是這些神木僅在十年內紛紛佔據了屬於自己的地盤。一點也不謙虛的姿態,每天俯視著來往忙碌的行人,彷彿她才是最後的勝利者。似乎每個街塊都會出現這樣一棟嚇人高度的大廈,一眼看不完抬頭更有折斷脖子的危機感。
九龍的又一城、旺角的女人街、中環的太古廣場、銅鑼灣的時代廣場,我們在時尚的櫥窗之間穿梭,人們腳步的快速,眼神的迷茫,那光影似要在此刻耀盡,卻在下個街口轉角的折扣區重新燃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貪婪虛榮之罪不言而喻,我們是現世的罪民卻樂此不疲。因為在此「消費」才是真正的救贖!
我更難以忘懷的是,在深夜我們三人對於吃的原始衝動。我們興致一來,便攔了的士(Taxi),要司機開車前往衝去一個雜誌上介紹的「糖水店」。糖水在香港是指紅豆湯、西米露、冰品之類的小吃,不是真的賣參糖的水。不過從名字聽起來就有種甜甜蜜蜜,濃得化不開的喜悅。而且說著「糖水」,彷彿就會有螞蟻會聚集過來。但真的聚集在此的是三個跨海而來的大學生。
在前往糖水店的路上,我跟逸斌都不太敢說話,僅依賴鄺用道地的粵語跟司機交談。我們害怕洩漏了遊客的身分而被騙。在台北,若沒有方向感不知行路的捷徑,還是容易會被司機帶去多繞幾圈,或是繞到一條容易堵塞的大道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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